周聯華牧師一生所有工作中,聖經翻譯修訂是相當指標性的部分,他不僅協助《聖經現代中文譯本》(1979)的問世,更是打造《新標點和合本》(1988)、《和合本修訂版》(2010)的核心人物。從2001年和合本新約部分修訂完成,準備開始舊約修訂工作,到2010年新舊約修訂全數完成,期間有幾位重要的合作同工,其中之一便是梁望惠牧師。
「周聯華牧師其實是我的上司。和合本修訂版開始推動的時候,周牧師跟聯合聖經公會資深翻譯顧問駱維仁博士密切合作,在台灣、香港、中國各地奔波,歷經二十多年取得華人教會和各地學者們的共識,修訂版新約於2006年出版。新約將近完成時,我從舊約部分才加進團隊。當時修訂工作已由香港聖經公會接手,駱博士專注於台語聖經翻譯事工未能繼續,而周牧師擔任舊約主編,他找我來做編輯。」
梁望惠牧師與周聯華牧師的相遇
梁牧師提到第一次與周牧師見面是在2000年面談的時候,委員會當時是在尋找舊約修訂的起稿者。她進一步指出,擔任這份工作除了要有神學碩士學位的基本訓練,駱維仁博士推薦她負責這次任務的原因之一是她懂希伯來文,且曾經幫助來自南非的鄧開福牧師編譯《希伯來文讀經》一書。「駱博士欣賞這本書序言裡一段話:一個字的意義通常需要看上下文才能決定,因此在不同的經文裡,同一個字可能會有不同的意義。例如有些地方是翻成『手』,但其實它的意思是『上帝的大能』。」既然對於翻譯修訂的想法相同,也就一拍即合。
其實梁牧師早年參加中途之家拯救不幸少女事工時,即與周牧師有一面之緣。周牧師應勵馨基金會董事蘇南洲弟兄之邀,在懷恩堂主持「關懷雛妓、健全社會」勵馨禮拜;所有參加禮拜的人都戴上面具,同理不幸少女受創的心靈和感受。梁牧師當時即為勵馨基金會執行長,不過真正與周牧師有互動,要到參與和合本修訂時。
上排中圖為戴面具的周聯華牧師
談到修訂的過程,梁牧師回想一開始時大家不用見面,只需按進度逐章逐節寫下修訂建議,寄給香港、台灣共五位學者進行文字審稿。梁牧師負責舊約後半部詩篇到瑪拉基書;馬來西亞的施尤禮博士負責前半部創世記到約伯記。在一段時間的書信往來直到全部完成後,才開始開會整理這些草稿。「我們正式面對面開會是從2006年到2010年出版的這中間四年,總共開了577 次會議。本來規劃每週一次,到後來因為要趕出版,只要周牧師沒有別的事情大家就開會。期間除了周牧師跟我,還有另一位同工專門打字,翻譯顧問洪放博士定期會從法國過來,還有台神的曾宗盛教授也會參與,當我們翻譯碰到問題會打電話徵詢他的意見。」
左圖:周牧師-洪放-曾宗盛-梁望惠 中圖:周牧師-郭梅瑛-梁望惠-曾宗盛 右圖:曾宗盛-郭梅瑛-周牧師-梁望惠
在修訂過程中,梁牧師給自己的期許是原文都要看過,不懂的一定查字典,之後再決定要改或是不改。也因為這個過程,信望愛網站的負責人蔡哲民弟兄跟梁牧師建議她這份研究內容很珍貴,應該放到網站上開放給大家看。「因為牧師們都很忙,準備講章時沒時間查原文字典,我把這些研究結果同步放到信望愛網站上,希望對大家帶來幫助。所以我當時跟周牧師說開會的地方一定要能上網,參考這些資料,就是這個緣故。」
梁牧師回想那幾年與周牧師工作的過程,有非常多珍貴的回憶。她指出周牧師非常守時,無論什麼聚會最少都要早十分鐘到,不讓對方擔心。且那幾年開會時周牧師還常常開著車一路接送同工們。由於周牧師當時是浸信會神學院董事長,在他辦公室旁有個圖書館,大夥就在圖書館內的一個資料室開會,把電腦螢幕投影出來,大家一起逐節逐節看經文。
在專業謹慎中充滿尊重與關懷
「做聖經修訂壓力最大之處就是每節都要做一個決定:改、不改。而我的工作之一是提出要不要改的建議,這是需要絞盡腦汁的。周牧師很願意聆聽不同聲音、尊重每個人的意見,但他拍板敲定的速度又非常快。更重要的是,雖然進行修訂,周牧師絕不批評和合本。雖然和合本不是十全十美,但是上帝使用它拯救許多靈魂。」她提到開會過程中還有件有趣的事,駱博士說周牧師是個很好睡的人,偶爾因工作繁忙比較累,開會開到一半時會請大家等一下,讓他趴在桌上休息十分鐘,起來之後便又精神奕奕。「周牧師自己也說,飛到外地講道,他都是在飛機上睡足,一下飛機就立刻開始工作。」這種精神讓人欽佩不已。
而在工作之餘,周牧師總是要大家在11點半就停工,因為那個時間出去吃飯人比較少。「因為他的膽囊開過刀不能吃油膩的,所以特別喜歡吃日本料理,常常點烤魚下巴、烤秋刀魚這樣的餐點。周牧師吃飯時不談公事,在餐廳如果我問剛剛討論尚未定論的修訂文辭,他都顧左右而言他,只聊點輕鬆的。因此大夥兒在用餐時都聽他講述許多有趣的故事。」令梁牧師印象深刻的還有周牧師很為別人著想,別人的需要他記得一清二楚。例如洪放博士隸屬安息日會,不吃豬肉,只要他一來大夥就會換餐廳,去北方餃子館吃牛肉餡餅。周牧師認為牛肉餡餅比漢堡好吃太多,不懂為何台灣的孩子們喜歡漢堡過於牛肉餡餅。「還有一次,駱維仁博士過世時,我下高鐵之後搭計程車順路去接他參加安息禮拜,當時周牧師已經手拄拐杖,我只是隨口說我要搭幾點的高鐵回台南,沒想到在追思禮拜後大家一起吃飯,快結束時周牧師竟然提醒我說:『望惠,妳的高鐵時間到了!』真是令我驚訝又感動。」
幽默、樂觀、感性的周聯華牧師
梁牧師還提到周牧師童心未泯,偶爾會調侃同工。講到台語,他曾表示在台灣住了那麼多年,沒學會用台語講道很遺憾。「言談中有時他會對著我開玩笑:台灣人不發 (f) 的音,所以「鳳飛飛」你們都說成『ㄏㄨㄥ\ ㄏㄨㄟ ㄏㄨㄟ』還逗趣地張開嘴巴念給我聽。」梁牧師回想當時偶爾會到嶺頭台灣神學院開會,都是周牧師開車載大家一起去。「有一次,我坐在駕駛座旁邊,迎面來了一輛車子,由於周牧師略為超過中線,兩輛車差點正面相撞。車子過去之後,周牧師笑著對我說,妳剛才嚇壞了吧?他是在笑我膽子小,其實他對自己操作駕駛盤是很有信心的。還有一次,他講笑話把一個同工給逗怒了,事後周牧師還向這位同工道歉。以他的高度(身高+位高),能夠向晚輩道歉也真是不簡單。」
她進一步提到周牧師曾經聊起抗日戰爭的種種,當時還在上海念書有不少英勇事蹟。「他說,母親一定不知道小時候那麼膽小的他,居然也可以這麼勇敢。離家求學工作多年,能見到母親的機會是少之又少了。講到母親,周牧師的眼眶不禁泛紅。當時雖然母親已過世多年,周牧師思念母親之情仍溢於言表。」梁牧師也想到一些周牧師令人感動的人格特質。例如周牧師對前來尋求協助的人來者不拒。曾經在白色恐怖時期,有位受迫害的年輕男孩過世,他的媽媽辦後事時請求周牧師幫助,周牧師在那嚴肅的社會氛圍下竟也不顧自身安全,全心幫助對方。
看重服事、不輕易發怒、充滿智慧言語的好榜樣
此外周牧師很敬重自己的牧師職分,有次出國下飛機後愛吃辣的同工請他吃當地辛辣的食物,周牧師樂意奉陪,沒想到要上台講道時他發現自己的喉嚨竟發不出聲音來!從此周牧師就不再吃辛辣的食物了,因為他深知自己的使命為何。「周牧師也十分虛心接受別人對他的挑戰與質疑,有次聖經神學研究班邀請他去專題演講,講完後一位牧師直接對他說:『周牧師,今天你好像沒有準備喔!』周牧師聽了不但沒有生氣,在下次又上台時,他就拿著講稿去跟那位牧師說:『你看,我的稿子在這裡,這次我有好好準備喔!』」
在梁牧師心目中,周牧師不僅是主管、一個謙卑的牧者,更是許多人生命歷程中充滿智慧的師長。她提到曾有人職場升遷不順遂,來請教周牧師到底該不該換工作?周牧師這時只問那人一個問題:「你覺得自己留下來做這份工作開不開心?」這個人說不會開心,於是後來就轉換跑道,反倒工作愉快。還有人受邀去擔任一份重要職務,不知該不該答應。周牧師只問:「現在你的工作做得開不開心?如果非常開心那麼又何必換呢?」梁牧師想強調的是,周牧師相當務實,不會只說要回去禱告,看看上帝怎麼帶領這一類的話,而是十分平易近人、很務實地給對方提點,讓人如沐春風。
從梁牧師的回憶,我們看到周牧師私底下溫厚又充滿智慧的行事為人。由於周牧師生前與長老會十分親近,與長老會的牧師和會友在一起同工、相處都很開心,周聯華牧師紀念基金會黃台芬董事長看到基金會裡沒有長老會同工有點可惜,於是邀請身為長老會會友的梁望惠牧師成為基金會董事,這不僅讓梁望惠牧師與周牧師的行誼延續了下來,更能在未來透過基金會的工作紀念周牧師,並將周牧師生前重視的主工繼續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