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音樂家──老寧波周牧師親口傳授的笑話
宗世平
周牧師在上海土生土長,他的祖籍是浙江寧波的慈谿,所以他應該與民國先總統蔣中正先生同鄉,用上海人的習慣説法,他們既是百分之一百的「老上海」又是正宗的「老寧波」。「老寧波」在上海比比皆是,少説也有數百萬,甚至上千萬之多。
寧波土話很有特點有音樂性,故上海人調侃寧波人稱他們為音樂家。「寧波音樂家」原是上海地方劇目,滑稽戲裡的一個段子,在上海流傳既久又廣。以下説的笑話則是周牧師親口傳授的:
江浙地區的人把洗米叫做「淘米」,洗米用的小竹簍叫做「米筲箕」。下面是甲乙兩個寧波女人之間的普通對話,用上海方言或國語讀起來來毫無可笑之處:
甲:蘭芳,蘭芳,米筲箕拿來。
乙:淘啥米? 淘啥米?
甲:淘秈米。淘秈米。
(上海地區常見的稻米有三種,按稻米糯性分,糯性最强的是糯米,糯性最不强的是秈米,夾在中間的叫做粳米。)
但若將上面這段小對話用寧波土話讀起來,音樂性大增,可用簡譜記錄如下:
甲:2(Rei) 4(Fa), 2(Rei) 4(Fa),3 (Mi)5(Solar)7(Ti)1(Do)2 (Rei) 。
乙:1 (Do)5(Sol)?1(Do)5(Sol)3 (Mi)?
甲:1 (Do)7(Ti)3(Mi)。1(Do)7(Ti) 3(Mi)。
周牧師離鄉幾十年,年近期頤,卻仍記得這個滑稽段子,向後輩小生和小輩校友談得津津有味,周老的活潑幽默之性格,以及他對家鄉上海的懷念之情,由此可見一斑!
難忘的周牧師
鄭明鈴(1967-1971年懷恩堂教友)
看到書的扉頁中,是我唸大學時就近在懷恩堂聚會的周聯華牧師題辭,不禁又走入時光隧道。記得大約是我大學畢業返鄉教書的第三年,周牧師應邀來屏東主領各教會聯合培靈會,我跟外子同往,會後連袂趨前問候,好記性的他,不但記得我,還欣然在我當場買的他的著作「清心細語」上題辭。
記得大一初進懷恩堂,我對久仰大名的周牧師的第一印象是:溫文儒雅、平易近人、幽默風趣、因為懷恩堂主日連續有好幾堂禮拜,所以他的講道短小精湛,但旁徴博引,深入淺出,很是扎心!難怪老蔣總統聚會的凱歌堂,定期必請他主講。
周牧師不但藉講道勉勵我們,私下跟他接觸,他總會分享金玉良言,讓我們深感「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比方跟學理工的,他會鼓勵,閒暇時也要攝獵些文史書籍,以拓展視野。
聽說他覺得一生做的最有意義的事,就是1990年大力促成在懷恩堂舉辦的平安禮拜,計有二二八遺屬、執政黨、反對黨及政府要員參加,由長老會牧師翁修恭以華語證道、周牧師以台語證道;其實周牧師並不諳台語,他特別請老師用羅馬拼音教他,並錄下老師念的講稿錄音,自己不斷練習,如此用心良苦,只為傳達族群融合,試圖減少台灣人民因二二八產生的對立。
他認為基督徒不該躲在象牙塔裡,而要伸出觸角,積極入世,發揮影響力,所以不但鼓勵我們多去關心弱勢團體,還親自帶隊,有次我們去監獄探望,獄方安排傳福音聚會,我們獻詩後,周牧師短講,他說:「我們雖然沒有干犯刑法,但跟上帝真善美的標準相比,我們都有罪,因為我們會恨人、貪心、說謊、嫉妒、、等,所以我們都是罪人。」無形之中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到孤兒院,他也告訴孩子們:「你們雖然失去地上的父母,但我們都有天父愛我們,有任何需要,只要懇求天父,祂必垂聽。」他帶我們去樂生療養院,探望麻瘋病人,讓我們知道為什麼聖經中,紀錄這麼多耶穌醫治麻瘋病人的故事,因為得了這種病,的確生不如死,提醒我們更應怎樣惜福!
更令人感動的是,他一生不光是講道,並且積極行道,所以放下懷恩堂的牧會工作後,仍然退而不休,加入世界展望會的服事,直到他過世前共27年的「飢餓三十」從未間斷參與,並徹底堅守禁食30小時的規定,成為參加屆數最多的紀錄保持者!不僅如此,他曾多次前往台灣偏鄉、大陸西北、非洲、南美,帶領展望會服務國內外的貧窮家庭與因戰火而受到摧殘的兒童。
他九六高齡傳出因心臟病去世的消息時,我耳畔立刻響起那句話:「美好的仗已經打過,當跑的路已經跑盡,當守的道已經守住。」嗟乎!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宿昔。
服事最小的肢體──紀念周聯華牧師
生態關懷者協會創會理事長 陳慈美
「他看見許多的人,就憐憫他們,因為他們困苦流離,如同羊沒有牧人一般。」馬太福音九章36節
「耶穌對那女人說:妳的信救了妳,平平安安回去吧!」路加福音 7:50
周牧師對晚輩的鼓勵
我 1989 年開始參加「曠野社」每個月一次的讀書會,周牧師也曾帶領大家一起閱讀幾本重要的神學作品,受益匪淺,因而認識周牧師。之後,也因周牧師的推薦,參與「世界展望會」董事會。特別的是,有一段時間,我必需經常跟周牧師一起到香港開會,推展討論展望會東亞地區的事工。當時是從松山機場搭機,參加香港的會議之後,當天返台。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每次去香港開會,我家和松山機場之間的交通,都是由周牧師親自開車接送。我對這位長輩的獨立行事風格和俯就卑微晚輩的作風,留下深刻印象。
「生態關懷者協會」(TESA) 在 1998 年 6 月 21 日以舉辦「懺悔禮拜」的方式正式成立,我們邀請周牧師和展望會會長一起參加成立大會,他們不但欣然接受邀請,並送給我們祝賀的花籃,讓我們深受激勵。聚會中,周牧師首先帶領全體與會貴賓在上帝面前懺悔禱告,並決志成為上帝的好管家,醫治受傷的人群和大地,使萬物更新,回復受造界的完整。長老會總幹事羅榮光牧師以「尊重大地的生命」為題證道;天主教耶穌會谷寒松神父則勉勵我們這個正式立案的 NGO 能夠積極從文化、宗教方面的交流與合作,推動生態環境的教育。
我對周牧師印象深刻的另一件事,是在一次對話中他所給我的鼓勵。當我非常心虛的跟他說,由於自己全職帶四個稚齡兒女,家務繁重,因此,平時只能利用非常零碎的時間讀書,不能好好的長時間坐在書桌前專心讀書。沒想到,周牧師居然跟我說:「我也是都只能利用零碎時間讀書,有誰那麼好命能夠有完整的時間讀書?」哇!我的自卑感頓時消失了!因為,更早之前,我曾經邀請幾位在神學院任教的老師到我家餐聚,有位女老師一進我家,看到四個小孩在客廳蹦蹦跳跳,忍不住對我說:「妳一定沒有時間讀書!」周牧師對利用職權零碎時間閱讀的肯定,成為我日後即使家務再忙,都能夠繼續閱讀的最佳鼓勵。
以舉辦「生態靈修教育營」紀念主的僕人
2月9日懷恩堂主日禮拜,吳榮滁牧師以「認識施恩主,常存感恩心」為題證道,且在教會事工報告時,特別鼓勵會友參加 3月7日周聯華牧師百歲誕辰紀念活動。我坐在會眾席中,和大家一起用心聆聽吳牧師的證道,思潮起伏 —- 腦中浮現周牧師曾經對生態關懷者協會這個在教會界少有人知的小團體的支持和鼓勵,感覺就像福音書中那個被輕視的婦女,因著信心,得到主所賜豐富的恩典和祝福。
在協會進入第 22 年、又逢全球各地環保團體慶祝地球日 50 週年、還有武漢病毒疫情擴散的不確定性引發的恐慌之際,我們將會邀請《耶穌的環保學》(Planet Wise — Dare to Care for God’s World )作者布克雷(Dave Bookless)牧師於今年「金秋地球日」 前後第三度來台 ,舉辦「生態靈修教育營」,希望能夠透過回到聖經、回到受造界、回到自己的鄉土、回到居家的日常安舒健康,在芬芳的泥土上建立豐盛美麗的台灣文化,讓主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Take the bible’s teaching on creation seriously!
正視聖經有關受造界的教導
Adapt our lifestyles to live simply and sustainably!
調整生活轉向輕盈永續方式
Inform ourselves on science and ecology!
認真學習相關科學技術新知
Witness – use creation care in evangelism!
傳福音內容涵蓋關顧受造界
Act alongside others in projects & campaigns !
投入其他人的計劃和運動中
Nurture disciples of Jesus – the Lord of Creation!
培育關愛受造界的耶穌門徒
布克雷(Dave Bookless)
2015/11/20-22 台北講座於懷恩堂樂民館
我的牧師
周焙初
有人說周聯華博士是總統的牧師。這話我要抗議。周牧師不是總統的牧師。他是我的牧師!
我是在高二(1966年)到懷恩堂,1967年受浸,1973年離開懷恩堂到美國唸研究所。我比較內向,很少會主動跟人交談。更不會去跟牧師搭訕。常常都是獨來獨往。雖然每主日上教堂,參加晨星和三常助道會,加入青年和成人詩班,也參與學生會,我卻很少有跟周牧師單獨交往的時候。都是在大堂下 或在詩班席上聽他講道,在小組聚會或課席中聽他的教導,也在旁邊看到他的一舉一動。他的熱心待人,溫和的態度,他的幽默感,認真敬事的精神,斷然解決問題的智慧,他做事像精力十足的小孩一樣興奮的熱情,都很讓我敬佩。
可是我在懷恩堂的時候,一直都不知道周牧師在抗日時期精彩的故事,不知他為台灣長老會所做的犧牲,更不知他被國民黨警備總部列在黑名單上。也很久以後才知道周牧師在蔣總統面前講道。對我來説,周牧師並不是個大明星或一個英雄人物。他只是一位我敬愛的牧師。在懷恩堂的日子,我只記得他有兩次私下跟我說話。第一次是在高中。我右手搭著樓梯扶手從二樓走下來,忽然看到一位老伯母從樓梯下走到我面前,我愣住了,站在她面前發呆。結果她繞過我身邊走上樓。周牧師正好在旁邊,他就走過來 彎下腰在我耳邊説,「她是長輩,應該是你讓她。怎麼反而是她讓你呢?」另一次是我在台上練習講道,我在黑板上寫了「耶蘇」。聚完會之後,他走到我面前 輕聲對我説,「你寫的是蘇聯的蘇啊!」兩次他都沒有用責備的語氣,而是直接指出我的過錯,提醒我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五年對一個正在成長的年輕人是段很長的時間。在這時候,一位老師日進日出的言教和身教,對正在 成形的學生身上會有終生的影響。周牧師是個飛騰思想的學者和神學家。他也啟發我們自由思想的潛能。他不把我們從一個模型裏壓出來,變成一個「典型」的基督徒。而是讓我們漸漸的立下深根,成長成形。他不用烙印把「基督徒」燒在我們的頭額上,讓別人從我們的外表或舌頭來認定我們是基督徒。而是要我們以思想,言語,和行為來反影我們的信仰。在這成長過程中,他給我們指南針,允許我們自己摸索,尋找道路。而不是用韁繩牽著我們的鼻子走。但他卻隨時看著我們。當我們走得太偏要進入險區的時候,他就會向我們招手。學生會的籌劃,表演節目的安排,劇本的編寫,刊物的出版,周牧師都放手讓我們自己去做。他從來不用科學或理智來解釋上帝,可是也不否認科學和理智的價值。他告訴我們傳播基督的靈糧當然是信徒的本份,但是無條件的供給米飯給需要的人也是我們應該做的。
他給我的影響是長期耳濡目染的結果。這影響之深厚是我年過七十,對自己一生審查回印的時後才真正體會到。我的思想,價值觀,待人處事的原則,和事業的發展,都可看到周牧師的微影。同時也感到羞愧,沒有活出牧師給我的教導。周牧師給我們的教導不是出於教條,而是出於真理的深源和人性。他用簡單清楚 近人的人話,說出上帝奧妙的道和耶穌對信徒的期望。述說得這麼自然合理,我總是天真的以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這麽想,至少應該是所有的基督徒。以後我才明白並不是如此。
周牧師給我最深刻的教導是兩件事:1)寬容,包容,和容納(雖然那時我還沒聽過「唯愛觀」這名詞),2) 教會可用中國傳統的文化民情來崇拜或辦理婚喪禮儀(雖然那時我也沒聽過「本土化」這個名詞)。有一次周牧師在小組討論的時候問我們,「什麼是異端?」然後他就用諷刺的口氣回答說,「凡是跟我不一樣的就是異端!」他在黑板上列出基督徒的統計數字。說那時侯在台灣所有的基督徒,包括天主教徒,只有總人口的百分之七。各教派應該合作,而不要彼此反對。
另外一件給我深刻印象的事是周牧師在一個小組聚會中講到使徒行傳17:22-23。牧師說,當保羅看到雅典人敬拜「未識之神」,他並沒責怪他們拜偶像。反而說 你們所不認識而敬拜的,我現在告訴你們祂是誰。這句話給我的衝擊就像一棒打在我的頭上,讓我對很多事的看法都改變了。後來我到美國佛州大學求學,參加了一個中文查經班。有兩次分組查經的時後我就用這兩件周牧師的教導興奮的跟大家分享。可是分享的時候氣氛好像有點怪怪。沒人點頭說阿門,有些人低頭無語,有些人大眼瞪著我看。還好大家都很客氣,沒指怪我是異端。我這才知道我是多麼幸運,很早就有一位好老師引導我,讓我了解最基本又最深妙的上帝之道和人道。
後記:在懷恩堂籌造新堂之前,周牧師說要到甘城(Gainesville, FL)來看我和我太太萍嚴。我自從離開台灣之後一直沒跟周牧師聯繫過,也沒關注懷恩堂或台灣教會的發展。聽到牧師要到這小鎮來看我們,真是受寵若驚。他這次出門是到美國各地探訪懷恩堂老教友,向大家解釋為什麼要把我們最懷念的美麗西式教堂拆掉,重建新堂。他的行程一定排得很緊密。那時候正好是甘城中文查經班歡迎新入校的中國學生。我不知道牧師前站從哪裡來,或下站要到哪裡去,就「邀請」他來為我們的迎新晚會證道。他就一口答應了。當晚他跟新生們一起用餐後,給了一個簡短精彩的致詞。他沒給我們一大套佈道的講章,而是誠懇的給新生們祝賀與勉勵。給他們在美國學習和生活上實際的指點和勸告。最後歡迎他們來繼續參加查經班,多瞭解基督信仰。令我很吃驚的是牧師在致詞的時候,居然提到我們學校最熱門的足球運動和我們的校徽動物(鱷魚)。在這種迎新的場合,周牧師一定參加過無數次的。他可以閉著眼睛隨時重複一篇。可是他在來我們這小地方之前,還花時間做些研究,多瞭解當地情俗。可見牧師不論大小事件都盡力敬事的去做。
聚會前一天他在寒舍過夜。安定之後 他就從箱子裏拿出一個新堂的模型,耐心的給我們解釋為什麼要蓋新堂。然後他又拿出一疊詩本,是陸頌熙老師編的「頌主曲選」詩班合唱樂譜全集,還有我最喜歡的聖誕組曲「和平之君」,加上「萬王之王的城」,都是陸老師編著的。我真是感激得說不出話來。因爲陸老師曾訓練我們指揮詩班,讓我有機會指揮青年詩班和兒童詩班。周牧師到各處旅行,還遠道拎著這麼多寶貴的詩本給我。實在感激不盡。幾十年來我斷續的指揮甘城華人教會詩班,都會用到這些詩集。
謝謝周老師!
當培訓班的同工告訴我周牧師突然過去的消息,第一個反應就是「怎麼可能,我們上個月還在一起吃飯。」但冷靜想想,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只不過在我們的心中,他好像是個跟死搭不上關係的人。一時之間還真無法消化這個訊息。
麥克阿瑟將軍曾說:「老兵不死,只是漸漸凋零……。」而我們這位老兵,並未凋零,他只是拔起了營釘,放下地上的帳棚,邁向一個新的旅程;他只是鬆開了碼頭鋼柱上的繩纜,揚帆而去,駛入那永恒的海域。
在大多數人的心中,周牧師是個學貫中西的神學家,是個神采奕奕的佈道家,是個有教無類的好老師,是個風度翩翩的學者……這些幾乎是大家對他的刻板印象,總覺得他應該是個頭頂光環,走路離地三尺的非凡人物。但認識周牧師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很〝人性〞的人。~而這個樣子的周牧師,是我願意放在我的回憶盒子裡的周牧師……
記得19年前3月份回台灣到懷恩堂服事,4月份浸神有個特會,所以我去參加了。因為參加的人多,我坐在最後面的幾排,偶然回頭一看,周牧師來晚了,坐在堂外邊緣的椅子上。當他看到了我,嘴巴張得好大。中場休息時,我過去向他致意,沒想到他說「裝神弄鬼,說什麼來了個Uncle Stephen,我還以為來了個什麼老頭子……!」從那天起,我們重續分開了20多年的交情。這份亦師亦友的交情,給了我許多學習和成長。他是個討厭人去黏他的人,所以,沒事,我不會三不五時地請安問候。有事找他,找得到算運氣,找不到就認了。想要請他吃飯,碰到他心情好,他會請客吃飯,(大多數是如此,所以,我才會樂此不疲。)但遇到他心情不好,他會說:「儘吃,一天到晚就吃……」我就只好摸摸鼻子算了。但,他有時也會主動打電話來約我說哪天,哪天有沒有時間吃飯?其實很想試試看回他說:「儘吃,……」但終歸是沒膽子,只能作罷。再說有好吃的,幹嘛給自己過不去?!有一天,周牧師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空去兜風,原來裕隆給了他一輛新車。坐上車後,他老人家開得橫衝直撞,害我緊張死了,我告訴他說:「周牧師,我還沒結婚哪!」他回我一句:「跟我有什麼關係?!」然後,告訴我,他剛從美國回來,才下飛機!看看他一點都不累的樣子,我打從心裡服了他,我說:「上帝真的是給你5千兩銀子的恩賜!」但他說:「上帝開始,也只給我1,000兩,但我努力,祂就一點一點加給我了。人要不努力,上帝連他原有的1,000兩,也會拿回去!」那天回家後,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在罵我啊?跟他熟了,他會很真情地罵你,例如:不雅,幼稚,甚至有一次還罵我No guts!坐在案頭,寫下這些,我真不敢相信,上帝已把他叫回去了。安靜下來,才真感到那份失去家人的茫然與失落。
19年前,我在懷恩堂被按牧。那天,他把他勉勵的講稿給了我。用英文寫的,題目是:「Pass The Baton」!經文是列王紀下第2章以利亞交棒給以利沙的經過。按牧典禮後的茶會中,他請一位傳道拿了一張他家的羊皮,披在我身上,我當然明白他的心意。將近20年來,我沒有一刻忘掉要去全心全意維護懷恩堂那獨特的傳統,並且,要更加努力使她成為一個更合神心意的教會。周爸,你放心好了,我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這次8月的培訓,才正要開始,許多同學都從各地大老遠趕來,我知道假如有人問周牧師我該不該回來,相信嗎,他的回答一定是:「回來幹什麼?人都走了。」我了解的周牧師是那種討厭繁文縟節的人。但是,許多人都要我回來;也想,當天一定有許多貴賓,就讓我盡盡當盡的禮數好了。再說,回來可以見到求義,也算是一份情緣吧!
懷恩堂好像路邊一棵60多年的老樹,它巍峨地屹在路旁,看著一個個的過客~高樂民教士,張繼忠牧師,周聯華牧師,陸頌熙教士……每個人在這樹下,留下他們的心血,留下他們的汗水與眼淚,讓這棵樹能不停地成長更成長,茁壯更茁壯。作為路過的你我,當棒子已交在我們手中的時候,請問;我們該留下什麼?我們該為後來的過客,更多做些什麼?
十二日凌晨三時
周牧師您走的太突然了!兩個禮拜以前我們還在一起吃飯,徐美津請吃飯,還有張天榮夫婦和張崇愛,沒想到是最後的午餐,您的胃口非常好,我們說您活到一百歲沒問題,您很高興的說,您一百歲過生日要在懷恩堂舉行 ,講道的題目是:「我就是」,大概是讓我們更深的認識主耶穌吧!可惜我們沒有耳福了!在電腦網站不斷的出現報道紀念周牧師的文章,最使我高興的是中國大陸三自教會天風雜誌主編寫的文章,他公開的報導周聯華牧師對中國大陸基督教偉大的供獻,另外綠島新生 營的一位弟兄寫的見証,描寫到周牧師第一次到新生營証道,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親切、溫暖、謙卑、使他們受感動,後來您介紹俞敬群牧師長久住在綠島傳道,並建造了禮拜堂,每年暑假您帶領懷恩堂青年去綠島宣道 ,我也去過兩次,許多人歸主受浸,有好幾位奉獻自己傳道。另外台大哲學系教授殷海光的骨灰在懷恩堂、林語堂追思禮拜也在懷恩堂,自由中國雜誌主編雷震入土安葬的儀式也是您幫忙辦的。您的一生真是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與上帝同行!真是我們的好榜樣!您的學生也是懷恩堂同工蔡昇平
我是懷恩堂會友,承ORTV之託,今天下午到輔仁聖博敏神學院拜訪房志榮神父,請神父談談周牧師。只是在此分享我的訪談心得。
「今天懷恩堂主日崇拜後,特別去到新莊輔仁聖博敏神學院訪問周聯華牧師的麻吉兄弟-房志榮神父。神父今年也九十多了,他與周牧師都是聖經學者,兩人交誼五十年。經常共聚研析經文,吃飯聊天。兩位老人家相互欣賞,也一起興旺主道。他們是主內合一的最佳見證。
談到周牧師,神父立刻招呼我看周牧師送給他的書翰。一幅是「基督為吾家之主」。另一幅前段是陋室銘,後段是周牧師與房神父研經校書之處的新陋室銘。房神父告訴我他最喜歡周牧師的字,他的小房間外就是要掛周牧師的墨寶。
我問神父有什麼話想對周牧師說,神父不假思索地說:「天國再見!」 這樣的灑脱自然很令我感動。的確,因著天主上帝的愛,人單純因信可以得到耶穌基督的救贖及永生的應許。我與神父一起睹物思人,卻無所哀戚,因為知道將來必定在主前相聚。
懷念周牧師,也謝謝房神父。」
房神父19日當天也會來到懷恩堂參加周牧師的追思禮拜。
親愛的周牧師: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八月六日下午七點多得知您離開的消息。當時正在新加坡,預備轉機回到服事工場。看到老懷恩的群裡面傳來訊息。在機場看著一些相關的訊息,發覺您連離開都是那麼的「周氏」風格—迅速,不願給人一點麻煩。驚訝、難過(還是會難過)之餘,也感謝主是這樣的接您走。
記得多年以前,在懷恩堂的一個聚會前(可能是某人的追思禮拜),我跑去坐在您旁邊聊了幾句。記得您說在您的追思禮拜中只要莫札特的安魂曲就夠了,因此現在也是聽著莫札特的安魂曲來寫下對您短短的追念。
感謝天父,我從您得到雙重的祝福,因為您是我在懷恩堂的牧師也是在神學院的老師。我的學習及服事都不出色,但我卻在您的身上看到了出色的服事跟教導,也成為我的榜樣及提醒。
千言萬語,現在只能說:親愛的牧師,抱歉這次不能出席您的追思禮拜。您好走,等待未來在天家與您(跟師母)再聚。
我是在懷恩堂聚會的香港僑生,於1970年八月赴台大唸書。到達台北的第一個主日就到懷恩堂崇拜。 在聚會結束前應周聯華牧師的呼召走到前面決志以懷恩堂為我屬靈的家。此後八年我在周牧師,陸頌熙老師,戴義聲牧師和蔡昇平牧師的牧養下成長。
我有幸在懷恩堂聽周牧師講道、參加他的查經聚會、與他一同開會、去綠島佈道、在梨山和武陵農場退修、去三重做社區服務、在他家吃周師母做的寧波湯圓、與他在館子吃酸辣湯免紅等等,這一切對我的生命有著極大的影響。
我更有幸得周牧師為我和逸蘭主持婚禮,蒙賜「基督為吾家之主」墨寶。我回香港開業之後,有一年周牧師到香港講道,牙齒突然痛起來,是我幫他治療。他再到香港時,特地為我帶來一幅親筆書寫的甲骨文字畫,極為珍貴。後來我移民美國,曾邀請他到我們教會講道。
2010 年3 月21日我們懷恩堂在LA和附近的弟兄姐妹為周牧師補辦90大壽慶祝會。我們除了聯名送他一張特大生日卡外,還送他一隻可愛的小烏龜,祝賀他長壽。他則送我們剛出版的自傳, 並親筆簽名。他回台灣後更寄來一箱他的著作和一幅字畫。
今年五月我寄信向他報告我的教會將在六月按立我為牧師。 不久就收到他給我勉勵的信。 在信中他鼓勵我要不斷的讀書,不斷的學習。他說他也沒有停止讀書,正在讀易經,並且快將完成【易的神學】一書。 他把書的大綱也告訴了我。(不知道在他安息前完成了沒有? 若是沒有, 真希望有人繼續完成並出版。)按牧後,我把按牧講章寄給他,請他指正,並附上按牧和全家福照片,並說希望十月底能回台灣看他。不料,他在八月六日安息主懷。正在心中愁悵與懷念之際,收到周牧師在7月25日寄出用毛筆書寫的回函。
看著周牧師那典雅秀麗的行書,以兄弟相稱的謙和,字裡行間所傳遞的關愛, 心中感懷萬千。一位忠心為主, 甘願蠟燭兩頭燒,年長而不老, 退而不休的神僕,如今安息主懷。 深信他所留下的著作、錄音、視頻和在我們心中的音容典範,將不斷的傳講神國的福音, 正如希伯來書11:4 節所說:「他雖然死了、 卻因這信仍舊說話 。」
袁家銳 寫於Porter Ranch, CA, USA 2016 年8 月18 日凌晨三時半
恩光紀事(3)- 永遠的周爸
August 14, 2016
今年夏天特別熱,褥暑還沒過去,但周爸已經走了。
八月六日下午,周爸在陽明山華興帶完一週的婦女祈禱會同工退修會,開著他的雷諾小紅車,帶著一位同工下山,心臟病發,手握著方向盤,倒在駕駛座上。
那晚,夏忠堅牧師發文:
走得乾脆,走得瀟灑,正是周氏風格!
周爸走了,走得既榮耀又滿有恩典。結束婦女祈禱會同工退修會的服事就走了,完成事奉回天家多麼榮耀;愛自己開車,在陽明山下坡路奔馳中自己停好車,趴在方向盤上就走了,充滿恩典,從此不會再收到超速罰單了!
….
周爸走了,走得漂亮!只是讓我們無比懷念!
….
周爸走了,然而,在我心中、在我生命裡,周爸永遠沒有走!
夏牧師所寫的周爸,正是我們熟悉的周爸,像是我自己寫的,但自己又寫不出這麼好。
多少年了,大家都稱周聯華牧師為周爸,從早期懷恩堂的學生們開始這麼叫,從一屆一屆的學生助道會,到社青助道會、到同工;從懷恩堂內到懷恩堂外,周牧師成為大家的周爸。
最正統的發音是「周拔」,廣東腔的,因為早期懷恩堂的學生,多數都是香港僑生,周爸稱他們是講孫中山先生式的國語。教友邵旦明和周爸同是上海人,他的小女兒,從襁褓時就成為周爸的好朋友。三歲時,她參加娃娃詩班,有一次在大堂主日獻詩,坐在詩班席上。隔版高,小娃娃看不到坐在講員座上的周爸,掂起腳想爬過隔版,直說要找「亞梭把拔」(「耶穌爸爸」的上海話發音),周爸聽了好窩心,小娃娃把他看做耶穌了。
是的,周爸是耶穌爸爸,是講耶穌的爸爸,也是像耶穌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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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的周爸,第一個形象,就是講耶穌的爸爸
我在大學畢業後準備考研究所的期間,無意間走進懷恩堂,還是由高樂民等宣教士蓋的老教堂。正值壯年的周牧師負責每週主日證道,我卻不識泰山,竟沒聽過當時已經家喻戶曉的周聯華牧師(因為周牧師主持蔣公追思禮拜及領葛理翰佈道會時,我的世界只有大專聯考),當時懷恩堂做禮拜就近千人,每條長凳至少要擠七個人,每一次做禮拜,怎麼牧師的信息都針對我?回想起來,當然是聖靈的奇妙工作,但也是透過周牧師的講道,他將這道說得明白易懂,把耶穌講得躍然紙上。就在周牧師那篇「主尋迷羊」的講道後,在「一百隻羊有九十九…」呼召詩歌裡,在淚水潰堤間,我走向台前決志了。
周爸講的道是全備的真理,不只說人愛聽的道。決志信主後的我,很認真的聽主的話,也很用功的唸研究所、預備法官律師考試。然而神卻刻意在這事上磨練我,在一次又沒考上的放榜日主日,失落到谷底滿腹委屈的我,勉強自己去做禮拜,要看上帝怎麼對我說。打開週報,周牧師證道主題:「雖然…我卻」,經文:哈巴谷書3:17-18,我又潰堤了,聖經裡怎麼有這樣話? 主阿,我順服。
深入接觸才認出,周爸是像耶穌的爸爸,是身體力行的真門徒
在現今教會的流行下,周爸顯得「另類」。即使他聖經那麼熟,又是聖經學者、翻譯者,他從不把「宗教術語」或感謝主等掛在口上,甚至很少聽他說見證或得了什麼感動之類的話。然而近距離接觸周爸,才深刻體會他是真真正正耶穌的門徒,身體力行耶穌的教訓,裡外合一,人前人後一致,甚至堅持信念而踽踽獨行。
我雖然是聽了周牧師的道而決志信主,也是在懷恩堂由周牧師施浸,然而在開頭幾年,都不敢靠近周牧師。他不只身材高大,形象也高大,是把耶穌講活了的周牧師,以致心裡敬畏不已,主日崇拜後見他在門口與會友握手,都想盡辦法繞道而行。後來,張姐(張傳琳)帶吳瑞香和我在週三禱告會前查經,並參加禱告會,才有機會近距離的觀察周爸。
張姐是周牧師的學生,當時教會除牧師外唯一的傳道,是周爸很親的同工。瑞香是我們恩友助道會的會長,能幹外向,和我一樣崇敬周爸。每次周牧師來領禱告會(周牧師當時已是眾教會的周牧師,忙得不可開交,不是每次都來),張姐就央他會後聊聊,瑞香就接口求周爸講故事。只要周爸看時間許可,走到樂民館後面的長凳坐下,我們就知道今天有好聽的故事了。
瑞香很會問周爸,從他身上挖寶,而我總是在一旁默默地很仔細地聽著。從周爸說的故事中,漸漸增加對他的認識。知道他出生上海一個富裕大家庭,有複雜的人際關係,以致他從小學會很細膩的觀察人性,他是母親的獨子,集寵愛於一身,卻也能同時得三個媽媽的愛和倚重。他看到大家庭裡的爭吵與算計,定意一生不與人爭吵不用心計,他做到了。張姐每每有委屈,和周牧師訴苦,周爸總選擇退,說:「傳琳,沒關係,我們讓」
周牧師最愛說抗戰期間他擔任上海市學生主席,以話劇社掩飾地下情治工作,及以一個大四學生帶領全校師生、教學儀器遷徙到大後方的英勇故事。周爸津津道來,他帶領全校師生、經歷廣西、貴州的轟炸、洪水等。有一次餓到沒東西吃時,他餓著肚子爬山涉水,去和山區原住民交涉,買了整船飯和整隻豬,沿江運下,餵飽餓壞了的師生。我和瑞香聽得佩服不已。
還有他的求學故事,如何從一位信主前只從事學生運動,從不唸書的他,到信主後奉獻為主所用,立志做一個為上帝讀書的人。他的苦讀故事,比任何一篇青年勵志的故事都精彩,他的「第五十一名學生」自述在Louisville美南浸信會神學院如何苦讀,爭取破例擠進限額五十人的希臘文大師班讀書的故事。還有為能早一點拿到學位而學成服事,選擇直攻博士,每天只睡兩三小時(還是分段睡)的故事。我們聽了只有讚嘆、再讚嘆!周牧師讀書專心認真的習慣一直持續到老。他專心到一個地步,不是不察覺有人經過,就是會被經過的人嚇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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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牧師認為傳道人的使命,就是把上帝的道傳揚出來,因此非常重視講道。他寫的「講道法」成為神學院必讀的教科書,後來又出版「新編講道法」簡體字本,在大陸也成為神學教育的經典。周牧師在現在的懷恩堂獻堂時,在講台上刻下 「為此而活」四個字,可見他對講道重視的心志,一位真正為主而活,為主讀書、治學、講道、翻譯聖經,全力以赴,全心跟隨耶穌的耶穌爸爸。
就在今天主日清晨禱告會,美玉帶我們讀「牧師 – 公眾神學家:重拾失去異象」一書,書中提到:
「今天,有許多牧師將自己主要視為輔導、領袖和激勵者。但這種做法往往是以犧牲牧師在神學職分為主要工作為代價。 牧師最重要的是作一位將神傳給人的神學家,教會需要能將神的話語處境化的牧師,幫助會眾用神學去思考他們生活的各方面。」
讀至此,與會會友莫不聯想到周牧師,及能得到他以上帝的道飽足餵養的福氣而感恩!
周牧師的道深入淺出,言簡意賅,沒有聖經背景知識的人都能聽懂。但是,若要和周牧師談基督教著作,還得有些基礎才能對得上話。初信主時,讀荒漠甘泉比讀聖經來得有感動,而周爸卻說他沒讀過。 漸漸從讀靈修書得到收穫,但大多時候向周爸提起,他仍說沒讀過,當時心中納悶卻不敢問。直到後來,開始從神學思潮及神學名著中受益時,這才得到周爸的回應與對話。從潘霍華,保羅田立克,祈克果,到馬丁布伯的I and Thou,Rudolf Otto的 The Idea of the Holy,及現代的Moltmann的 The Theology of Hope。這才明白,原來是層次不同,也慶幸除了聽他的道、讀他的書外,能在周爸的晚年,在神學思潮及信仰與文化上,向他請益。周爸真是一個讀書人,一位聖經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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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爸律己甚嚴,出名的守時、規律嚴謹,然而對人卻是寬厚、慷慨而周到。他出手大方,常請學生們吃飯,買禮物送給所有同工和他們的孩子,家人,心思細膩到一個不漏。最感動的是,他常默默支持清寒學生讀書,到了晚年,我們看他奉獻大筆金錢給學校、神學院,設教學研究基金。前兩年還奉獻陳景容教授的馬賽克耶穌壁畫給懷恩堂,陳教授不忍收他的錢,只取了比十年前還低的工本費,但也近兩百萬元之譜,對一生從未置產,離世時只有少許存款的周爸,他慷慨的程度,超過大多數人。
周爸的規律嚴謹和勤勉,也展現在他於世界展望會的服事上。當他擔任台灣世界展望會董事長以及世界展望會國際董事時,常常要長途飛行,到非洲訪視,到美國開會等,他都是坐經濟艙。人高過一米八的他,總要求一個靠走道的位子,可以把長腳斜放。最驚人的是,以他的年紀,在這樣狹小空間中長途飛行,竟然在大多數飛行時間,是打開他的電腦工作(他老人家七十歲開始學電腦、打倉頡輸入法,佩服、佩服)投入的程度如在平地。有一次,身旁一位旅客十分驚訝,好奇冒昧問他是從事什麼行業的。
周牧師雖然一生謙和,不與人爭,但對於大是大非,持公平正義的堅持,選擇與受苦、受壓制者同哀哭,在在都看到耶穌的身影。在他75歲出版的「周聯華回憶錄」的封面腰帶,印著:
「宮廷牧師,我是黑名單?!」
● 如果只能說一件傳道生涯中做得最有意義的事,我的回答是主持「二二八平安禮拜」
那天的「二二八平安禮拜」,周爸是用台語證道。他用羅馬字拼音,苦練了一個禮拜,他說不必問我的台語證道如何,「意思」到了。
周爸是像耶穌的爸爸,是好牧人,也為真理而挺身,是耶穌的真門徒。
像「文藝復興人」的周爸
這樣的耶穌爸爸,會不會讓人覺得遙不可及、或不食人間煙火?不會,周爸不只有人味,更有品味。
西方以「文藝復興人」(renaissance man, 或拉丁文homo universalis)來形容一個博學多聞的通才,在藝術、音樂、科學各領域都表現出色的人,如達文西就是其中佼佼者。認識周爸的人,除了驚訝他是這麼沒架子,和藹可親,也驚訝於他的多才多藝,博學多聞,像是一位文藝復興人。
周爸寫得一手好書法,國學底子後學就不必比了。因家學淵源,對京劇、對話劇都有修養,也看金庸小說。喜歡古典音樂,對美學更有天生銳利的審美觀,特別喜歡現代抽象畫作。他常說人名記不得,但穿什麼衣服,過目不忘。
周爸穿起長袍馬掛,就像一介儒生。但他也很「洋派」,在十里洋場長大的周爸,知道所有時髦的東西,當年還教我們如何用刀叉學餐桌禮儀。他打領結,帥得不得了,不是那做好戴上去的結,是自己打上去的活結,周爸可以不看鏡子就打得好漂亮。還有,他自己也燒得一手好菜,餐巾、裝筷子的紙套,信手拈來,還會摺出小兔子、小馬,小紙人等。
這些在在都塑造了周牧師的事奉風格,作學生工作的本事。
他的人文素養及中英文造詣,造就他的講道修辭。他的戲劇修養及美學的品味,使他對崇拜的進行,程序的安排、禱告、詩歌與講道的關連,講台與會眾互動等,都有獨到的看法和堅持。
周牧師風格的崇拜,是莊重而簡潔、古典而大器的。而對講道人的衣著,周爸也十分注意是否合宜。隨各節期場合,特別是復活節及領主餐,強調要打素色領帶等等。
周爸自許一生作青年工作,或許這和他年輕時,在上海就是活躍的青年領袖有關。他知道用年輕人的話溝通,一流的童軍結繩技巧,讓青少年們甘拜下風,摺紙本事則增添遊戲趣味。當然,這些只是破冰,他以理想挑戰年輕人,辦各種深度講座激發他們。每年由他親自帶領學生的綠島福音隊,更是周爸的招牌。
文藝復興人在現今世界,好像已漸漸式微了,難以再現。
周爸與我們
我們這群恩光的姊妹們,何其有幸,在周爸的晚年,能和他建立像家人一樣的關係,在他跟前受教。就如伶芳所說:「別人都知道周牧師,但我們是真正和周牧師像家人般的相處,我們是一群有福的人」。
伶芳、傳訓夫婦之於周爸,就像路加醫生之於保羅。他們不只屬靈上跟隨周爸,也照顧周爸的健康。周爸的家人不在台灣,感謝神為他預備了這對有醫護專業、愛主愛人的夫婦在身邊。伶芳是周爸看病掛號、簽署文件的家屬代表,傳訓從振興醫院外科主任,到現在外科部長職位上,為周爸健康照顧得盡心盡力。
還有和周爸關係,有如馬大馬利亞拉撒路之於耶穌的大原、蓉芬一家。大原一家好愛周爸,周爸也愛他們夫婦,三位美麗善良的女兒,及現在增添的兩位可愛的外孫女。為周爸晚年加添了天倫之樂。蓉芬慷慨好客,燒得一手好菜,除了我們每月一次查經固定在她家,蓉芬也常藉慶生、週年,節慶等各樣名目請客,一定要有周爸在。每當蓉芬像馬大一樣忙進忙出時,我們恩光姊妹就像馬利亞一樣,享受在周爸跟前,聽故事受教的福氣。
而我更是有福,能和周牧師在展望會一同服事了這麼多年,效法他對世界貧童、戰火飢荒下流離失所的孩子和家庭的憐憫與關懷,學習他周延細膩的處事原則,關於在展望會和周牧師學習的經驗,太豐富了,將以另文記述。
印象中的周爸,總有用不完的精力,和過目不忘的本事,年紀比人長卻處處顯年輕。他也是好奇寶寶,對新鮮事接受度極高,有一顆開放寬容的心。他過70歲生日、80歲生日、甚至90歲生日,都沒有老態。然而當他過了95歲生日後,我們漸漸發現周爸不如從前了。好在有傳訓、伶芳,和大原、蓉芬這兩對夫婦,像兒女一樣照顧著周爸。當然,不能漏掉更盡心的費姐(費宗清)。
周爸是這麼周到體貼,總是想到周遭的人。他的離世雖然突然,但冥冥中,好像把周遭每一件事情都做好了,和他親近的人都招呼了才走。
回顧他過世前幾週:7月16參加維中臨恩的退休音樂會,20號和臨恩一家及日晴季虹吃飯,還打著漂亮領結來,26日和我們開主任牧師遴選禱告會準備會並餐敘、30-31日參加展望會飢餓三十(他從第一屆到今年27屆全程參與全程飢餓),31日他在凱歌堂主持最後一次主日崇拜,為蓉芬第二位孫女滿月舉行奉獻禮,接著就帶祈禱會一週退修會到8月 6日結束下山,才歸天家。
對許多人來說,周爸走了卻好像沒走,對我們像家人般的姊妹們更是如此;太多的回憶,太多的經歷裡,都有周爸;生命成長的歷程裡,更是周爸,他是我們永遠的周爸。
生命中的大巨人,緬懷周聯華牧師 (一)
有多少位牧師能知道千百位牧師站在台上就扯著嗓門兒高聲唱的詩歌3 – 5 5・︳4 – 6 6・︳(十字架~~,十字架~~) “Jesus, keep me Near the cross” (中文歌名為「十架為我榮耀」,頌主新歌136或「依十字架」,舊普天頌讚588)有6/8 或4/4兩種不同的節奏嗎?我還只是個神學生在懷恩堂實習的時候,有一回主日崇拜的詩歌是Near the Cross,崇拜前周牧師特別跑來跟我說:「臨恩啊!普天頌讚裡的Near the cross節奏跟其他版本都不一樣,是4/4拍的啊。你會彈吧,不會彈那我們就唱6/8拍的也可以。」
有多少位牧師在每一次要唱「萬代之神」(頌主新歌72,舊普天頌讚290)之前ㄧ定會走到司琴面前問清楚那如號角般的前奏是每一節都彈呢,還是只有第一次才彈,而且還把這個主權交給司琴的人決定。周牧師在每唱這首詩歌的時候一定會跟我說:「臨恩啊!我們唱這首詩歌的時候都讓喇叭響一響好吧,那聲音宏亮呢!」
每次唱舊普天頌讚43首「大哉聖名歌」的時候,周牧師都會要請能唱分部的人一起唱合唱,尤其鼓勵弟兄們一起唱那渾厚無比的男低音聲部。
上海沐恩堂前主任牧師史奇珪牧師是位職業音樂家奉獻成為牧師的聖樂專家,他說過一句話:「不懂聖樂的傳道人只能算是半個傳道人。」我要說的是周爸真的是一個完全的傳道人,就因為他懂聖樂。不但懂,他還自修好多有關於聖樂的知識。為了能把教會崇拜的領唱工作做好,他年輕的時候還自費的跟當年著名的聲樂家盧江心美教授學聲樂,而且持續好長一段時間,這就是周爸認真的態度。
太多人寫緬懷周爸的文章,每每看到別人寫,我就一直考慮還要再多加一篇嗎?已經那麼多了。可是我心裡真的好難過,我在台灣的爸爸被主接去了,這回是他走了而不是我走了,而且是再也不會回來的走了。2005年我自己的爸爸過世的時候,周牧師幫我們主禮爸爸的追思禮拜,我哭得好傷心,我一再重複地哭著說:「我就這樣沒有爸爸了」!他心疼我哭成那樣,摟著我的肩膀跟我說:「不哭啦,不哭啦!以後我就是你的爸爸啦!」
1993年結婚的時候,周牧師是我的證婚人,婚禮之前周爸問了我們婚禮的程序,因為我們婚禮的場地不是在懷恩堂(當時我是雙連長老教會的管風琴師),周牧師不希望因為他對雙連教會場地不熟悉而影響了我們婚禮的進行。他在跟我們約好彩排的時間之前就是先找個理由跟雙連長老教會的牧師約好,先行去勘察場地。彩排的時候我告訴他說我們婚禮的部分音樂很多,好像除了正道的那一段時間沒有音樂,其他都是有音樂進行的。他深怕有任何閃失,特別交代伴郎在每一個環節該注意的時候給他暗示。我永遠不會忘記他用的那些暗號!
每個人寫緬懷周牧師的文章都一定要敘述一下怎麼跟周牧師開始一段緣的,看樣子我也不能省略。我才五歲多,姊姊眼睛看不見,經過周牧師報告蔣夫人,得到蔣夫人格外的幫助,到日本進行眼外科手術,使得姊姊的視力得以恢復一點點。姊姊從日本回來以後蒙蔣夫人召見,爸爸帶我們一家人一起從桃園龜山到台北士林官邸。回想1970時代的大眾交通,一定還有人記得公路局這一個車種吧。我們一家就是搭公路局到台北車站,再搭公共汽車到士林,再走不知道對一個五歲孩子而言有多遠的路,然後才到士林官邸。
我小時候只要跟有輪子的物體接觸就一定頭暈嘔吐,暈車是只要出門就會上演的把戲。那天的官邸之旅也不例外,每換一個車就吐一次。好容易顛顛波波的到了蔣夫人面前,爸爸要我們三小孩在蔣夫人面前一鞠躬並大聲地說:「蔣夫人好,謝謝蔣夫人」。我不騙你,爸爸讓我們在家還彩排過呢。我們都照做,只是我很不爭氣的,在大聲說完「蔣夫人好,謝謝蔣夫人」之後,馬上就一口嘔吐如泉湧般噴出來,就噴在蔣夫人面前以及她雪白的地毯上。爸爸媽媽當然是說時遲那時快的把我抱走,也有人馬上靠過來清理,下午的禱告會照樣舉行。
禱告會之間安插了讓姊姊獻詩的一個節目,當姊姊上前在蔣夫人面前獻詩的時候,媽媽去幫姊姊伴奏,爸爸在前面舉著歌詞的大字報,我跟弟弟兩小傻瓜坐在後面,不知所措,再加上我剛吐過,一定是一臉慘白。這時候有位大巨人走近我們倆小孩,而且還把我抱起來,放在他腿上坐著,一直到爸爸把姊姊就醫的狀況報告完畢,那位大巨人都一直地陪著我們,讓我們一點也不會害怕,所以我跟弟弟一點也不哭鬧。這位大巨人不是別人就是周牧師,大家的周爸。
因為爸爸在中華基督教婦女祈禱會工作,周牧師是這個組織的大家長,所以真的是從小看著我長大,每年聖誕節對同工眷屬的慰勞都是他親自送達的。我們都好希望能看到大巨人開他的黑咘咘車來送禮物,鄉下鄰居小孩都會投以極其羨慕的眼光。
後來爸爸換了工作,跟周牧師的關係就中斷了一些時間。再次接觸周牧師是我已經進了浸信會神學院。有一次早崇拜周牧師剛下飛機就直奔學校講道,所以司會的同學無法事先問到崇拜詩歌,當天早上周牧師到了理培堂才告訴司會要唱的詩歌,他坐在前面第一排椅子上,我坐在第二排,他們的談話我聽得一清二楚。周牧師告訴司會同學說他要唱馬丁路德的堅固保障( A Mighty Fortress Is Our God) ,他當時手邊還一直翻著詩歌,可是一時間沒翻到,我悄悄的在他耳多邊跟他說:「第57首」。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但沒講話,沒作聲。又因為是突然選的詩歌,當天輪值司琴的同學沒練過不會彈那首詩歌,張院長示意要我帶打,我也就上去司琴,然後崇拜開始了,當然也順利結束了。
崇拜結束後他走到我前面,我馬上就地拔蔥似的站起來,並且站得筆挺挺的。他非常和藹地問我說:「我聽說郭志堅的女兒進學校了,還沒來的及認識她,該不會就是你吧。」就這樣我跟大巨人又重逢了。進學校的第二年就開始在懷恩堂實習,一直到我出國為止。
實習期間有一次周牧師把我帶到懷恩堂隔壁的麥當勞,他任我點選我愛吃的東西,當然是讓我打了好大一頓牙祭。在我吃完之後,周牧師說婦女祈禱會的牧師們待各個醫院的福音堂工作,很難找到司琴的人配合崇拜,所以他想要有一個人幫她把祈禱會的詩歌小冊子總共約兩百首都彈完,錄好音,所以他可以送到每位牧師手上,讓他們的崇拜可以更順利些。他說我是喝祈禱會奶水長大的,又會彈琴,又在懷恩堂實習,他再也想不出還有任何比我更適合的人選。
周牧師老早計畫好了,在我週六去實習之前,每一次跟我約早一小時,一次錄音錄十首詩歌,總共20次,把詩歌小冊子統統錄完伴奏的部分。我們就土法煉鋼的用最原始的錄音機錄音,也沒去錄音室,就在懷恩堂老的聖樂辦公室,他按開關,報數字,我彈琴,一首一首的就這樣錄完了。對我來說這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一點困難都沒有,可是我每個禮拜六早上都有麥當勞可以吃。
從美國唸完書回台灣,應郭雲漢牧師的師母,郭何清女士之邀到懷恩堂任音樂同工一職,在這工作期間跟周牧師有更多更多的合作,講不完的。令我驚訝的是有一次周牧師拿著他的講稿來找我,他說要在世界華人聖樂促進會的開幕式講道,他用了許多有關於音樂的資料,他要我看過,而且要絕對不留情面的告訴他正確與否,恰當與否。
我簡直是嚇破膽的看完他的講稿,我哪裡能糾正他的講稿,我真的捫心自問我算老幾。周牧師一生專研的講道當然是無庸置疑的,就在那樣的場合的講道,把好多音樂常識跟聖經的教訓融合在一起,更豐富了他的講章。全篇講稿只有一個小小的出入,他在講到最後要大家能夠「合一」,他說要像交響樂團在開始演奏之前都要把每一個樂器的標準音「Do」調準,才能有整齊劃一的音準,我告訴他音樂裏頭的標準音是「La」。我要說的是他可以謙卑到這種地步,真讓人佩服。
1999年他在一次在浸神開「講道法」的課,我就趕快報名去上周牧師的課,學到好多好多的東西,也交到好一些朋友。課程快結束的時候每個學生都得按照他教的方法講一篇道,我沒有拿學分的壓力,但就想試試看,如果講得不好,就算被他老人家臭罵一頓又何妨呢,所以我也上台去講。講完之後他用我選的經文即興再講一次,聽得我簡直是目瞪口,嘆為觀止。下課後我跟他由衷佩服他的說:「怎麼能有人可以把道講得這麼好?」他順水推舟的回說:「怎麼能有人可以把琴彈得那麼好?」他不給自己任何機會可以驕傲,還更能用別人的長處來鼓勵後輩,讓我覺得他深深地做到了「只見耶穌,不見一人」。
周爸走了,走得乾脆,走得瀟灑,正是周式風格!
周爸走了,走得既榮耀又滿有恩典。結束婦女祈禱會同工退修會的服事就走了,完成事奉回天家多麼榮耀;愛自己開車,在陽明山下坡路奔馳中自己停好車,趴在方向盤上就走了,充滿了恩典。從此不會再收到超速罰單了!
周爸走了,我失去了老師!我無緣在神學院做他的學生,但他的信任提攜、閒話典故、身教言教,在我的生命中多所雕琢,讓我終生受益。
周爸走了,我失去了父親!我當然沒有榮幸成為他的兒女,但在他兒孫的家庭照片櫃中,卻擺放了我們夫婦的一張照片,讓我受寵若驚。他是大家的「周爸」,但和他淡如水的相處機會中,我總能感受到一份如父親般的關切。
周爸走了,我失去了好友!我當然不能高攀作他的朋友,我們差了將近30歲,後生小輩哪裡能以朋友自抬身價。但每次聽他娓娓述說一些政壇、教界的秘辛,不避諱地述說他的想法與感受,總覺得他似乎沒把我當小輩,而把我當朋友。
周爸走了,他寫完了「易的神學」,作為自己95歲生日的獻禮。可是,「甲骨文中的神觀與敬拜觀」不知道完成了多少?他說,如果能夠活到100歲,他要寫「八年抗戰」。看來「八年抗戰」是沒有機會動筆了!然而,他自己那美好的仗已經得勝了,如今上帝呼召他去到寶座前,為他戴上公義的冠冕了。
周爸走了,走得漂亮!只是讓我們無比懷念!
「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這是蘇東坡前赤壁賦中的句子,意思是說;水流逝而過,卻沒有消失;月園月缺,卻沒有任何消長。三年前,周爸以行書寫了前後赤壁賦雙幅,裱好了送給我,今晚,我看著他寫的這兩句,周爸似乎對著我說:我走了,但我其實也沒有走。
周爸走了,然而,在我心中、在我生命裡,周爸永遠沒有走!
夏忠堅,8月6日夜半
我與周牧師的第一次接觸
在冠智還沒進入懷恩堂這個大家庭,成為全時間服事神的傳道人之前,就聽過 “周聯華牧師” 這個名聲響亮的人物。知道周牧師是在士林凱歌堂服事過蔣家的牧師,也讀過他寫的書。所以聽到周牧師的名字,就好像讀小時候國文課本裡,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偉人們,有一種畏懼與崇仰的感覺。
進入懷恩堂之後,從許多人口中的描述裡,我聽到了 “周爸” 可愛及平凡的一面。他自己堅持開車,常常不麻煩人的各處奔波參加聚會;他敢言直諫,愛懷恩堂的後輩;吃東西胃口極好,讓人都不敢相信他已經是九十多歲的老人家了…
雖然進入懷恩堂這個家庭僅僅三年多,雖然跟周爸不算熟,但我卻有幸跟周爸有四面之緣,跟他有近距離的接觸與同工的機會。我也從這幾次接觸的機會當中,親身感受到他服事神的態度,與對同工的謙和與溫柔。
老實說,第一次跟周爸見面,是驚嚇多於驚喜,緊張多於高興。那一天是 2013 年的 12月 28 日,懷恩堂的 60周年的感恩禮拜。平時身邊總是圍繞著三個孩子的我,那天把孩子託給妹妹照顧,無事一身輕的跟冠智約好在教會碰面,一起參加感恩禮拜。就在感恩禮拜快開始的 20 分鐘之前,我輕鬆的逛進了懷恩堂的傳道辦公室。只見到李耀斌牧師在辦公室裡踱步,唐姐緊張的在電話上聯絡人。我問了一句: “冠智在嗎? 我來找他的。” 沒想到,這一問就問出了我與周爸第一次見面的機緣。
李牧師二話不說的拉住我,他嘴裡說著: “妳跟我來,妳跟我來。” 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問他,我要跟他去哪裡? 李牧師只說: “來,妳跟我來就是了。” 他急步的要我跟他坐電梯上教會二樓,進電梯之前,我一聽他要我做什麼,我心臟簡直要從嘴裡跳出來,直說: “不行吧! 我覺得我不能喔!” 可是李牧師拉著我,我心跳急促,雙腳開始發軟的只好跟著他到了教會二樓的講員預備室 ~ 小驢居。
我還沒有時間喘口氣,門一推,只見周爸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李牧師說: “周爸,我們替你找到今天禮拜的翻譯了,這是教會新來不久傳道的師母,她從美國回來的。” 當下,我只能趕緊勉強的隱藏我心中的驚嚇,趕緊的跟周牧師打招呼。李牧師就先行離開,讓我跟周爸先一起花點時間為等等即將舉行的感恩禮拜做準備。我試著平靜我一直跳個不停的心,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我很老實的跟周牧師說,我是臨時被找來替他翻譯的,雖然之前有翻譯過,但是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上台翻譯的經驗了。周爸很溫柔地告訴我,他講的道不會太長,也不會很難,一定是我能力負擔的了的。他給了我講道的題目與聖經經文,其他的就要我隨機應變,臨場直接翻譯了。之後,我就跟著周爸走出了講員預備室,站在門口,等候著所有同工及當天的司會來到。
我仍然心裡惶恐,我問周爸,是否能替我禱告。他很謙和的告訴我: “姐妹,妳禱告,妳為我們等等一起要搭配服事禱告。” 我緊張的開口為等等的服事禱告,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我好像不緊張了,也感覺有力量能走上講台了。”
沒多久,李牧師率領了所有懷恩堂的傳道同工與行政同工列隊來到了小驢居的門口,預備進入大堂參加 60 周年的感恩禮拜,冠智也列隊其中。他原本沒看到我的存在,但當他頭一抬,看到我站在周牧師的身邊,我可以看見他眼中的驚訝。我想不只是他,許多同工可能都覺得很納悶,怎麼我會站在周爸的身邊呢? 當悠揚的殿樂響起,我也隨著周爸走上了講台,坐在他的身邊。
在台上,我直挺挺的坐著,第一次站上了懷恩堂的講台,卻是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我還是覺得有點輕飄飄的,雖說不那麼緊張了,但是連稿子與內容都沒有的我,是否能順利的將周爸的講道忠實順暢的翻譯成英文呢? 我不停的在心中跟神禱告,既然今天我被找上台,就表示祂會為我負責。我只能給出我的五餅二魚,其餘的就讓神來使用了。
等到我跟周爸一起真正的站在台前,我看到許多熟悉的面孔,也看到許多不敢置信的眼光 (冠智的眼睛是其中一雙)。老實說,我從來沒有在懷恩堂的講台上翻譯過,很多人甚至不認識我,怎麼在 60 周年的感恩禮拜上被找上台呢? 但感謝神的是,周爸的信息是 “後來居上”, 果真簡單易懂,但同時切題且鼓勵所有懷恩人要努力,能夠承先啟後。還記得當我真的就很直白的翻出 “those who come last will become first”, 周爸轉過身來,在台上笑咪咪地對著大家說: “你們看看,她翻的很好喔!” 我整個鬆了一口氣,也露出了笑容。同時,我看到李牧師與江牧師坐在一起,露出大大的笑容,還比了個很棒的手勢。我知道我大概翻的還可以,雖然可能用詞沒有太專業,但應該還算流暢。
周爸講完道後,我如釋重負的呼了好大一口氣的跟著周爸回到講台的座位坐好。他小聲的跟我道謝,並且要我等等在收奉獻的時候,替他將奉獻擺到奉獻袋。我才回神過來,知道自己終於完成了這個看來嚇人的任務。我心裡不住的跟神獻上感恩,知道並不是自己能做什麼,都是神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能用我自己的一點,來完成祂的事工。
禮拜結束之後,不少人告訴我,翻譯的很好。冠智則是跑過來,笑笑地看著我,告訴我,當他看到我站在周爸的身邊時,他整個人都驚呆了,心裡只想著 “大事不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而李牧師則是謝我替他完成了翻譯的任務。我心裡想著,這實在是太刺激了,下次要找我上台,可以早點讓我知道嗎?
晚上,許多同工一起到了銀翼餐廳。在周牧師要離開之前,我走到他身邊,再次謝謝他的信息,也謝謝他給我這個機會替他翻譯。他則是很謙和的謝謝我,跟我一起拍照留念。
現在回想,還是覺得感恩。第一次與周牧師見面,雖然剛開始帶著驚嚇的心情,但卻在與他一起服事的這次機會當中,看到一位溫柔謙和的忠心僕人,是如此的提攜後輩,讓原本慌亂的我,能安定自己的心,順利完成了服事。謝謝神給我力量,謝謝李牧師如此的大膽託付任務,謝謝周爸的榜樣,讓我擴張了我的境界。
周爸, 我本來在好幾個月前知道要過來台灣參加華福會,便託林姐約您見面, 想不到只差三個禮拜,您跟天父有約,在陽明山完成您最後一個事奉,帶著關愛和微笑,回到天父的座前“述職”,但我們卻要等到我“述職”那天才能見面,您還記得我爸媽的樣子嗎?他們跟您見面的機會不多,好像只有一兩次,但記得當我畢業時,懷恩堂特別為我們這群學生舉行畢業崇拜,我看他們當時開心的樣子,真的像我們香港人說“笑到見牙不見眼”,我爸讀書少,但看到我大學畢業,又有一位“鼎鼎大名”的牧師教導,他覺得很“威水”(威風)。
在我跟您認識這麼多年,我最大的遺憾是沒有跟您促膝詳談,還以為這個月可以補回來,不過,也沒關係,當我爸在天家的花園正在為我媽拍照(這是他的至愛:相機和媽媽),突然聽到廣播(何等先進,全天堂都聽到),知道您已經完成地上的任務回到天家。當他看到您跟周師母雙雙步入花園, 他已急不及待地來跟您打招呼,我媽立即禁止他騷擾您跟周師母“拍拖”。
我想起來跟您認識這麼多年來的點點滴滴, 當我在1980年剛來台灣, 本來我教會的姐姐已介紹我到宣道會松山堂,到師大宿舍接我的姊妹竟然是一位“油脂妹”打扮的女孩,不個那個晚上的聚會卻影響我一生,聽李陳明義師母講道,她引用主耶穌的話跟我們說“我所做的事,信我的人也要做,而且要做比我更大的事”,那個時候,我根本不懂。
談到這麼多年來,您給我的印象,有幾個片段是我不能忘記的,您是非常準時的,無論領會的幾點鐘把時間交給您,您一定會準時結束,當初我不知道為甚麼,後來才知道您要趕過去凱歌堂。
談到您的個性, 您為人“很爽”,您是我們這群學生的爸爸,您對我們有要求,但也有鼓勵,我記得多年後當我已在香港中神唸神學,學院請您去負責講座,記不得為甚麼,好像您分享有關牧養的課題,您突然在台上問我有沒有在教會罵我,我的回答是沒有,之後多少人羨慕我有機會給您牧養過。不過,您真的不罵人,但您很嚴,特別每年的復活節和聖誕節的音樂崇拜採排,您都會親自監督,您對每一個程序都要求我們不可以馬虎,那時,老實說,感到您有點兇,但想起來您這種不苟且的態度卻影響我往後的事奉。
談到您對我們的愛和榜樣,第一件想起的是我們一起到綠島福音隊, 本來我們租了旅館讓您睡得舒舒服服,您叫我們把他退了,要跟我們同甘共苦睡地板,說到那次,最快樂的場景是您和我們一群男生一起肉帛相見, 用那很特別的水龍頭抽水洗澡、玩水、潑水,不亦樂乎。那次,因著您的關係,我們有機會進到警備司令部的監獄分享,當您講完道呼召時,看到一個一個的囚犯舉手信主,而我們福音隊的每一個人都淚流滿面,我注意到那位一星上將也暗暗流淚呢!後來他更派軍車載我們環島, 更有人沿途為我們錄影,到全台灣的監獄播放。
另一方面,您經常在我們面前一直都是一位笑臉迎人,高大威猛,男兒流血不留淚的硬漢子, 但我的印象中您有兩次在講台上哭出來; 有一次,您提到母親在中國的家鄉去世,您因著自己特殊的身份,不能回去奔喪,您流下男兒淚。第二次,記不得是甚麼日子,您講了一篇短講,卻叫我不能忘記當天的情景。您透過彼得、約翰挑戰我們奉獻自己全職事奉,另一方面,您又透過阿摩斯挑戰我們帶職事奉, 當您看到我們許多學生跑到台前,您流出感動的眼淚,但當時您看到我沒有站過去全職事奉,奉獻傳道那邊,我不知道您有沒有流下失望的眼淚。然而, 今天當您看到阿財、阿添、高胖、壽平、珍妮、國光和我都踏上終身奉獻傳道的時候,我相信您也老懷安慰,甜在心頭。
最後, 想到幾年前我和淑儀回台灣,約了您吃飯,您超準時(我們應該沒遲到吧), 您開車到儷園飯店門口等我們,接我們到福華飯店吃飯;飯後還有特別節目,您帶我們到浸信會神學院,帶我們看看那收藏了許多珍貴歷史文物的博物館和您的辦公室,叫我們大開眼界,但原來這只是“頭盤”, 當天的“主菜”是您幫我約了蔡院長跟我見面,因為您知道我想進修(怪不得您那麼緊張),但當時基於種種原因沒有領情,您就像爸爸看到兒子見完校長,想要快點知道結果,對不起,我又讓您失望,不過,您知到我們從泰國宣教回到香港是因著家庭的需要,還不是時候回台灣,但周爸! 我前年年底開始在建道神學院唸神學碩士,您現在可以在主耶穌面前, 近距離為我禱告。
好了, 我再寫下去, 您就不能休息, 懷恩堂也要向我投訴了, 但願到那天, 我們在天家再相會,記得我們相約在主裡啊!
2016年8月6號,周聯華牧師結束婦女祈禱會同工退修會的服事就走了,完成事奉,被送進振興醫院的急診室,看著他的身影,我卻冷靜的說不出話來,他安詳的走了。
在他身邊許許多多弟兄姊妹都暱稱他周爸,但是我這二十年來卻沒敢一次稱呼他周爸、「周拔」,我總是尊稱周牧師,他也每次很有禮貌的稱我常大夫並握住我的手,我就是這麼拘謹放不開。因著林蓉芬姊妹愛周聯華牧師如同父親的關係,大原蓉芬家的聚會常有周聯華牧師的身影,我因而可以長期近距離接觸周牧師。我想不透,他走了就像夏忠堅牧師講,這就是周式風格,他走得乾脆,走得瀟灑。
1994年我與太太伶芳懷恩堂受浸、聚會,只聽了短時期周牧師講道,1986年周聯華牧師65歲就從懷恩堂主任牧師退休,他就定意不再在大教會會堂講道,他把機會留給年輕牧者同工,他選擇去桃園縣林口一個小教會去繼續牧會,做神的僕人,並且多次前往南部屏東鄉間小教會多次講道,他不服老,他更有一個心願他努力學電腦網路,開始了籌設網路教會的架構,期待解決許多地方沒有牧者或者沒有教會的困境。周聯華牧師在1994年開始在台視開設主日電視崇拜,清晨佳音節目,主日上午 9點 到 9點 30分播出主日電視崇拜。一集預算60000元周牧師長期籌措,林蓉芬姊妹提起這件事,林蓉芬、我、妹妹常采玉姊妹還有許多不知名弟兄姊妹就開始有份配搭這項事工,周牧師從沒提過這事也不隨意說謝謝,因為他認定我們衆人都是神的僕人,不配說三道四。
2000年蔣中正總統御醫熊丸博士病重,住進石牌振興醫院的時候,熊丸先生要受浸,周牧師退休後就不在會堂外為人施浸,要我們兩位在場的聚會所弟兄一起為熊丸弟兄施浸,他在一旁扶持我們年輕弟兄,熊丸弟兄過世安息聚會,也交由聚會所配搭服事,由周牧師配搭證道。
2001年我的孩子青春期問題,讓我警覺到要花更多時間陪著孩子,又要能兼顧教會生活,我們全家從聚會所轉到凱歌堂主日聚會,全家大小同坐一排,同時聚會,一次50分鐘對孩子也不造成很大的壓力,我與太太伶芳姊妹很享受周牧師的講道,我們靈命成長許多,那時坐在下面望著與我父親同年的周牧師,心想牧師年老了,我與太太伶芳姊妹多跟隨周牧師餘下的年歲,並且從他身上挖寶。但是,周聯華牧師在每周凱歌堂主日崇拜聚會時,總是說,如果你沒有屬靈的家,歡迎你把凱歌堂當作屬靈的家,如果你在原來的教會有服事,請你回到原來的教會,一周周坐在凱歌堂,聽著周牧師一次又一次這樣的歡迎詞,感受神在向我說話,要我回到原來的教會繼續服事,我明白神的旨意,回到聚會所聚會繼續服事,感謝主的帶領,在聚會所持續得到生命的供應。
2002年 1月30號周聯華牧師因心臟檢查,住進振興醫院,2010年4月22日,周牧師再度因為心臟檢查住進振興醫院,護理師要求家屬簽字時,牧師說,我的家人孩子都在美國,常大夫與伶芳就是我的家人,由他們簽字。周牧師身旁有許多關心牧師的年長師母及姐妹,他總不肯隨時麻煩她們,他不認為自己多重要,我在旁近距離觀察,有說不出的感動,他視我們如同他的親人、家人。
2011年 2月2日他再度因心臟問題住進振興醫院檢查治療, 碰到過年,殷偉賢主任沒有讓他出院,牧師不讓我們額外準備年夜飯,很隨和的與一群不認識的聚會所弟兄姐妹們一起過年吃年夜飯,也非常的怡然自在。2014年12月周牧師腳底雞眼,手術沒有完全癒合,走路極為不便,但是他從沒有讓我們知道,也不麻煩我們,自己找醫生開刀換藥。他就是這麼客氣,他說大小毛病都麻煩你們過意不去,常大夫太忙,這小問題我可以處理。今年2016年3月2日,周牧師來醫院例行健檢,蔡副院長察覺周牧師左小腿右側有舊傷口,且許久未癒合,強留周牧師住院,接受清創擴創及植皮手術,住院期間周牧師好久都沒洗澡,他雖有外傭在旁幫忙照顧,但他不讓年輕女外傭幫他洗澡,我提議我們夫婦來幫他洗澡,他高興的說好。
最得周牧師貼心親近談聖經的黃台芬律師寫下「恩光紀事(3)- 永遠的周爸」: 在現今教會的流行下,周爸顯得「另類」。即使他聖經那麼熟,又是聖經學者、翻譯者,他從不把「宗教術語」或感謝主等掛在口上,甚至很少聽他說見證或得了什麼感動之類的話。然而近距離接觸周爸,才深刻體會他是真真正正的耶穌門徒,身體力行耶穌的教訓,裡外合一,前後一致,甚至堅持信念而踽踽獨行。
聖經路加福音 11:37-39有一個法利賽人請耶穌同他喫飯,耶穌就進去坐席。這法利賽人看見耶穌飯前不先洗手,就希奇。主對他說,如今你們法利賽人潔淨杯盤的外面,你們裏面卻滿了勒索和邪惡。我如同那個法利賽人長期觀察周牧師的行事為人,卻找不出可議之處…。周牧師ㄧ生為我們留下的風範與榜樣如同主耶穌在地上所行的⋯⋯
在父親節的前夕失去周聯華牧師的確是基督徒的一大損失,我不配稱周牧師為周爸,因為我沒有辦法參加當年懷恩堂的綠島短宣隊,也不是三常什麼的助道會成員,因為那是我哥哥姐姐大學生的年代,我只是個小屁孩,參加小詩班的目的是等著練完詩歌後可向舉嫺老師拿個卡片,那珍貴的卡片累積可以換糖果的耶。
後來聽周牧師數次提到周爸的由來,是幾次的綠島短宣隊時,因當地沐浴環境不佳,每當一日的服事完畢,周牧師便充當守衛,遠遠的幫忙維護女隊員盥洗時的安全,不准閒雜人等靠近,或是在晚上守夜維護隊員就寢的安全,周爸周爸就這樣傳開了。
父母親能為子女守護的時間有限,但對子女的影響卻可以深遠的。
曾參加周牧師80歲在懷恩堂最後一次講道,那一次是封麥之作, 周牧師80歲仍自居是小驢駒,願為主作工,一生為主所用! 坐在二樓的我激動的哭了,是大哭。
路加福音
19:28 耶穌說完了這話,就在前面走,上耶路撒冷去。
19:29 將近伯法其和伯大尼,在一座山名叫橄欖山那裡,就打發兩個門徒,說:19:30「你們往對面村子裡去,進去的時候,必看見一匹驢駒拴在那裡,是從來沒有人騎過的,可以解開牽來。
19:31 若有人問為甚麼解牠,你們就說:『主要用牠。』」
19:32 打發的人去了,所遇見的正如耶穌所說的。
19:33 他們解驢駒的時候,主人問他們說:「解驢駒做甚麼?
19:34 他們說:「主要用牠。」
19:35 他們牽到耶穌那裡,把自己的衣服搭在上面,扶著耶穌騎上。
耶穌騎上了驢駒進了耶路撒冷,周牧師為我們留下說順服的背影,信心的背影及持守信仰的背影!就誠如台芬姐所說,周牧師是一位真正的神學家!一位神學家的背影, 一生服事主至死方休的背影!這可真是我們的榜樣!
父親的背影有很多種,影響到你的有幾種?
媽媽電郵得知周爸的追思禮拜,心中莫明的難過,您突然離世的消息。 想您現在天家看到陸頌熙老師,感覺好一點。
懷恩堂是我家: 小詩班, 晨星助道會, 中級詩班, 高級詩班,周爸林姐從小看著我長大。
多年旅美, 非常高興能參加懷恩堂60歲生日, 看到周爸 回想我跑了過來抱緊周爸, 我好想周爸。
小的時候,彷彿周牧師僅是奶奶的朋友, 暗想懷恩堂我的浸禮是我自己的事, 然而在士林凱歌堂, 周牧師告知娘娘祝賀孫女兒我將受浸。 當爺爺過世的那一刻, 周牧師意外現身醫院爺爺的病房, 能為爺爺祈禱, 我們一家人得到安慰。
周爸是我們的榜樣, Love God, Love people, 永遠盡我所能, 做一生服事主的小驢駒, 做鹽和光 Be light and salt for Jesus’ Good News 福音好消息, go and make disciples of all nations。until that day New Heaven and the New Earth, I am looking forward to surely your greeting at the pearly gate,see you again my dearest 周爸 天家再相會!
樹未靜而風不止——追憶周爸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周牧師”成了我們口裡的“周爸”;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周爸成為我們黃家逢年過節聚會歡慶不可少的一份子。認識周爸,應是我受浸之後吧,那就是民國七十七年2月7日以後,但他是如何從遙遠講台上、身形岸偉的周牧師,成為高大可親的家庭長輩「周爸」的,卻已不復記憶。只記得家裡的諸般大事,周爸必不缺席:父親臥病年餘,周爸總是「準時」出現在我們全家面前,禱告、加油、打氣,安定了母親與五個孩子惶惑無主的心;之後父親過世,全家人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是周爸一路陪伴我們,由得我們悲傷,他則安排善後,主持喪事;二哥結婚,該如何求親、婚禮應如何舉辦,也是他主持大局的。就連去年我面臨工作的抉擇,也是周爸聞訊之後,主動出面找我懇談,一錘定音的。至於居家休閒,日常吃喝,就更加少不了周爸。
如今回想起來,猜想一開頭,是周爸為了安慰喪失父親、無限哀傷的我們,所以與我們一家親近。
作為家裡的長輩,周爸與家人的談話內容絮叨而多面。我本身與周爸卻很少談到嚴肅的信仰與教會事工,印象中這是二姊台芬跟二哥日晴在周爸面前時不時提及的,我聽著,但很少主動觸及。作為懷恩堂的會友,當然我在教會活動中會碰到周爸,也聽周爸講道。我曾帶領高中主日學到凱歌堂獻詩,周爸在台北火車站開闢「人生轉運站」,我也次次不缺。然而我扮演最多的角色,仍是家裡的小輩,輕鬆、清閒、諢賴。
那麼我跟周爸都聊些什麼呢? 上海、美食、歷史、戲劇、文學、近代人物…。雖然我們是廣西人,但從小就對清末民初的上海灘很感興趣,我最愛纏著周爸談當年的上海,從繁華的霞飛路到他的母校滬江大學、從「大先生」杜月笙到名伶麒麟童與李玉茹、從寧波早點到DDS咖啡……。自從我在2004年底赴上海工作之後,周爸越發地愛跟我聊滬上的種種,每一見面,總是追問我學會說上海話了沒有?這讓我很慚愧——因為始終沒學好,我的一句”伊系啥箇馬子啊”(他算什麼東西),怪腔怪調,讓周爸直搖頭嘆氣,怎麼我就不是”那摩溫”呢?那摩溫是上海話中的外來語,英文”Number One”之意,周爸年年都親手寫春聯給我們五個兄妹,那年逢鼠年,他給我寫的春聯上聯就是:「鼠一鼠二那摩溫」,讓我帶回上海,真是詼諧風趣的來!
我必須承認,跟周爸這樣的互動,我是有些刻意經營。其實,並沒有任何人告訴我,包括周爸自己,但我直覺認為周爸平時太被崇拜了,從事的工作太莊重嚴肅了,非得扮”神聖”不可。於是我自做了個決定:希望周爸有個退居之地,讓我們黃家成為他一個輕鬆的居停,能讓他暫時放下一切,不去想外界或教會的大事,只是自在與從容。何必畢恭畢敬的供奉?何必來“家”了還問說“周爸我請教一下聖靈的感動與自己的感動怎麼區分?我上次禱告的時候(以下省略三千字)……”?
也許有很多人會認為我這種心態真是浪費可惜。周爸來訪,如馬大一樣盡心忙碌接待者有之,如母親與大姊台香;如瑪利亞一般坐在跟前專心聽講者有之,如二姊台芬、大哥日暉與二哥日晴。只有我,既不忙碌、也不專注,竟不趁機親炙周爸的聖範?
但我沒有嗎? 每次見到周爸,都讚嘆他對衣飾的考究與美感創新,有關於品味的一切,我是從周爸那裏知道的;他從不出惡言,在任何情境下對任何事都幽默以對,讓我體會到「論語」裡形容的真正的君子:「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周爸與我們出遊,仍是維持黎明四點即起的習慣,未有任何改變,晨更靈修,與神同在。周爸每次來訪,不僅是帶來豐盛的禮物,每個家人都有,而且是針對每個不同的人特地置辦的,不是普遍分獎。很難想像一個如此尊貴、有地位、又有了年紀的大人物自奉如此之嚴、待人如此之誠。對世界的貢獻這麼大,對生活的要求卻這麼低。
與周爸相處,除了覺得格外輕鬆之外,還覺得很有倚靠。每當有人提到歷史偉人,我心裡就想著:我認識一個;提到名人,嗯,我認識;大人物?嗯,有認識;聖徒、智者、人生導師? 嗯,生活中有碰到!我在看托爾金(Tolkin)的鉅著「魔戒」時,每每看到裡面的白袍長者甘道夫,腦中總不由自主浮現出周爸的形象。智慧長者通常只存在於傳奇與戲劇當中,我們何其有幸,可以在現實中遇到!
耶穌說:「上帝的智慧是從所有接受智慧的人身上彰顯出來的」(路加福音第七章35節)。我從周爸身上,真切地看見了上帝的智慧。跟周爸一起,那種輕鬆與篤定,如同春風煦濡,因而過去與現在的界線也極不明顯,與周爸有關的一切大抵都是如此:時間感很弱,不太有今昔的差別,統統是一以貫之。特別是我是在周爸晚年才認識他的,他那長者的氣質與容顏、他的和煦寬厚,幾乎是瞬間就固定在我們的心目中,周爸就是周爸,不會有第二個周爸,也不會有出現波動或變化的周爸。耶穌在約翰福音第三章第8節對尼哥德慕說:「風隨意吹動,你聽見它的聲音,卻不知道它從哪裡來,往哪裡去。凡從聖靈生的,也都是這樣。」如今他走了,對我而言,周爸在世與在天的分際仍是不甚明顯。風隨意吹動,樹木蘆葦也仍在風中相應和,發出低吟。既然春風尚未止息,周爸也仍舊還在,活在天上、活在我們的心裡。
因為風仍在吹,所以悲傷也許沒有那麼深,但惶惑仍是有的,父親走了之後,因為有周爸在,我又多當了20多年的小輩。如今,要我當風中的植物,以竹籟松濤來傳承呼應這風之聲,固然樂意為之,但,免不了還像耶穌的門徒,在 主復活被接升天之後,仍舊定睛望著天空吧?
不只是蔣家的牧師!
2016/08/14
作者: 黃怡
80歲時的周聯華牧師。黃怡攝。
坐過周聯華牧師車子的人,莫不懷疑他是最好的司機,行速不疾不徐,偶爾加快也不會讓乘客感到危險或不適,而且談笑之間,竟然目的地就在眼前。周牧師要求自己一切做得恰到好處,接觸過他或長期與他相處的人,都喜愛他、敬服他。
一般人會以為,熱愛開車、擅於開車的人,必定會給自己選一部上好的,與身份能夠搭配的車。周牧師不然,他開的都是耐操、不起眼的小車,我知道他開過一部克萊斯勒的Neon,里程數十萬公里;想起此事我常暗笑,車界對Neon評價不高,大概找遍全球,也沒有比周牧師這部Neon走過更多里數的了。2016年8月6日,他心臟病發在一部Suzuki的小車裡,似乎顯得那麼理所當然。96歲,瞬間離開塵世,也符合他的個性,他常說,自己只是耶穌騎進耶路撒冷的小驢,他也以服事的態度對待每一個人,每一個上帝的造物,他從不需要或希望任何人服事他。
▋去找周牧師就對了!
認識周牧師,並有幸成為他凱歌堂講道集的記錄者,說偶然也不偶然。我是基督教家庭的第三代,外婆很年輕便在廈門受洗了,據我母親轉述,受洗後的外婆真正成了「新人」,從一個嗜賭耗盡家產、脾性衝動爆烈的寡婦,變得努力、謙遜、敬愛生命。外婆不識字,當時已有羅馬字拼音的聖經,她勤讀不輟,並樂於與別人分享;每天晚餐後,她要家裡大小一起聚會,跟著她查經禱告。我母親有點抱怨地回憶,最後大家到外地升學或工作,獨剩她這個么女,成為外婆天天牧養的對象。
這層薰陶對母親幫助極大,直到後來,有時我問起一些聖經裡的典故,她都多少答得出來。我當然是從小每週日上主日學長大的,但是去的是最不拘儀軌的衛理公會,成年後連慕道友都談不上。我喜歡主日崇拜的氣氛,常遊走各教派、眾教堂,連舌語禱告、靈恩派對般的禮拜都不排斥,然而把一切的源頭歸於主,善惡、賞懲、赦免、救贖等都由祂,常讓我有點不服氣。多年後聽周牧師講起,才知道他不完全贊成像美國靈恩派的那種狂熱萬分的聚會,「我知道那很吸引一般人,尤其是年輕人,然而那不是主日崇拜的重點。」周牧師說,「重點還是從經文中發現主對世人的期待與愛,與同工一起分擔、分享這樣的期待與愛。」
千禧年之前的兩三年,有一天遇到老友林弘宣,他是美麗島事件軍事審判的八被告之一,曾留美攻讀神學碩士,入獄前是長老教會神職人員。我問他,他最欣賞的牧師是哪些人,他說起黃彰輝、宋泉盛,年輕一輩有個林鴻信等,都是他認為水準很高的(註,他們都屬長老教會)。我說,我正想找個人談談基督教與台灣社會之間的關係,有沒有一個神學家或牧師,比較具有代表性?
我本以為,弘宣會建議我去見長老教會創辦玉山神學院初期甘願多年不支薪的高俊明牧師,他卻說:「你一定要找周聯華牧師。」
周牧師?蔣家的牧師?弘宣好奇的問:「你現在到底是教徒還是慕道友?」我說都不是,他說那麼找周牧師最適當了,所有我想問的,周牧師都會有答案。我納悶:「你怎麼曉得我要問什麼?」弘宣哈哈大笑:「你去就對了。」接著他講了幾則周牧師的趣事。他在教會聯合活動中當過周牧師的短期秘書,自此對周牧師羨佩不已。
「可是我讀過他寫的書,好像都很清淡,我看不出有什麼特殊之處。」我不解。
「你去了就曉得了。」他強調。
回憶錄中,周聯華牧師保持他清描淡寫的風格。《周聯華回憶錄》,聯合文學出版。
▋蔣介石的複雜性格
我找到了周牧師,聽過他凱歌堂的講道,做了訪問,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發表〈愛是最大的力量:周連華牧師談蔣家、人性與福音傳播〉(台灣新文化訪談錄3,1999/2/10~2/11)長文;17年後再讀這篇訪談,仍能感受到周牧師的魅力。他要言不煩,不迴避任何問題,遇敏感話題,四兩撥千金的工夫相當要得,總之,他面面俱到,且講了實話,果然是弘宣說的:「所有你想問的,他都會有答案。」
當時還在國民黨李登輝當總統的時代,該訪談的序文中我寫道:
台北士林官邸按往例有個元旦祈禱會,今年,參加的信徒都聽到周聯華牧師為李登輝總統禱告:「主啊,在他靈修的時候,請你幫助他,因為只有你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令人不禁莞爾。
周牧師不僅為李總統禱告,也為國民黨、民進黨、新黨甚至為無黨無派祈福。接著,他為爭戰中的美國、伊拉克領袖禱告,求主幫助「特別是這些基督教傳統的國家」,讓他們能發揚基督的愛。柯林頓總統與海珊元首的名字,迴盪在肅穆的凱歌堂裡。
我在序文中說,海珊當然是異教徒,回教徒,不過周牧師不以為意,祈禱會開始前,他還眉飛色舞的提到和阿拉法特的一段交談,並翻出〈創世紀〉經文要我看,猶太人主張巴勒斯坦的所有權,「從歷史上的記載來說並不全對。」現在回想,反美國、反以色列的名家薩依德(Edward Said,1935~2003)著作中譯本在台灣剛出版不久,向來傾美的台灣大眾傳播媒體,根本不曾提到這個觀點,但研究聖經的周牧師,卻已覺得不吐不快,藉著講道而廣為傳播了。
〈愛是最大的力量〉訪談中,我問及蔣中正先生信仰基督45年,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教徒,周牧師說:
身為一個時代的巨人,性格上一定是複雜的,不可能只受到一方面的影響。譬如說,政治方面他當然必須崇尚權力,文化方面他講王陽明的「知行合一」,有一套理論,簡直可以去大學開課了,宗教方面他是神秘派,不大跟人討論信仰,但回家就鑽研聖經,認真的不得了。也難怪他,很年輕就當了領袖,在他四周的人,不是部下就是學生,沒有人是他的朋友,會真正告訴他些什麼事情。我以前聽他的侍衛官講,他會好端端一個人在房間裡,痛苦地哀號起來。可見他是很壓抑也很孤獨的,因此精神上有特別的需求,聖經裡有主,信從主的話,至少祂就是你的朋友。
周牧師略過了政治層面,直接描述到蔣先生的人性面,非常具有說服力。可是周牧師與我較熟之後,跟我說及一些小故事,其中「伴君如伴虎」的戒慎氛圍,仍充份說明外人認為他「一心一意追隨蔣家」不完全正確,那也只是因緣於大時代的造化,並非全然自願。
故事一:依照往例,蔣夫人宋美齡慶祝生日,就是找來一幫熟朋友,大家吃一頓飯,蔣先生也出席。那年剛好蔣夫人出國,臨時想起慶生會,打了電話來,託蔣先生代替她召集這些朋友,在她生日這天聚聚;蔣先生說,這幫人都是女性,光他一個男的,好像怪怪的,蔣夫人便建議他找周牧師一起來。周牧師告訴我,那天半夜兩點,外面門敲得價響,他從窗子望出去,有位軍官下車,傳令兵來按鈴,他心想,自己一定出事了,多年來做為一個坦言的知識份子,不可能沒說過一點得罪當局的話,台灣那麼多人曾經被殺、被關,即便身為蔣家的牧師,可能也不會例外。於是他穿好衣服,恭謹的開門迎接噩運,哪曉得,原來是蔣先生恐怕電話通知不夠慎重,特別差了侍衛室來當面邀請周牧師,務必參加慶宴。
周牧師自我調侃的說及此事時,呵呵笑了。
故事二:有一次我問及神學家田立克(Paul Tillich,1886~1965),周牧師給我一本田立克的《信仰的能力》(Dynamics of Faith)譯本,譯者是「羅鶴年」,周牧師還為他加了很多註釋。我讀後告訴他,譯文好極了,羅鶴年是誰呀?他說,就是他本人,他1960年代遊學倫敦時抽空譯的。我覺得很奇怪,為何他是譯者卻不肯具名,又具名替自己的譯文加註?他解釋到,田立克當時大名鼎鼎,常發表文章反對獨裁統治,雖然這本書和政治沒有關係,但為了避免無端牽連,他還是決定以假名發表。
他尷尬的笑笑說,這樣做是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可以說明他當時的恐懼。
周牧師80歲出版《小驢》。基督教文藝出版社。
▋清清淡淡的寫作
前面提到周牧師文筆「清淡」,像前述二例,《周聯華回憶錄》中有記載(聯經出版社,1994,p211~212、69、311),可是我居然讀漏了,我想,原因是周牧師在寫到這些事情時(或所有事情時),絲毫沒有控訴的語氣,沒引起我特別注意。多年來,他的文章特色就是「輕描淡寫」,有一次,一位二二八和平禮拜(1990)的發起人,還跟我提到周牧師的寫作風格,認為那是周牧師在無所不在的白色恐怖氣氛下,心中有個小警總,無形中所練就的絕活兒,這樣進行書寫,既可保留若干事實,又可不招惹麻煩。
我不完全同意這位基督教界人士的看法。沒錯,誠如《周聯華回憶錄》所述,慶生宴之後,周牧師剛好有事去紐約,立刻和蔣夫人報告,這樣的台灣他待不下去了,會出事的,蔣夫人才建議他轉任為凱歌堂專任牧師,認為這樣,比較可以保證他免於情治單位的騷擾。但周牧師原來且向來就是與人人為善的,幾乎從不揀選舊約裡那些打殺、征戰、報復、滅絕的篇節來講道,他最喜歡談的是寬容、饒恕、和解……總而言之,仍是新約裡耶穌基督所強調的愛、愛、愛。愛的語言,當然必須輕柔。
細細體會周牧師在回憶錄裡的講述,我們可發現當年台灣獨裁政治的真正問題,就是美國獨立報人史東(I.F.Stone)經常説的:「根本無法管束情治單位,連情治單位都管束不了自己。」幸好周牧師終於還是留在了台灣,在凱歌堂、浸信會的懷恩堂講道數十年,在神學院教出數百個傳道,替世界展望會巡視台灣與世界的關懷弱勢現場,為無數人祈福、證婚、做臨終祝禱或主持喪禮,為提倡本色神學勤走原民部落等等。
周牧師最不喜歡「蔣家御用牧師」的稱號,對於人家提到他主持了蔣家三代的喪禮,曾公開駁說,誰教這三人(蔣中正、蔣經國、蔣孝文)的歿日那麼近(1975、1988、1989)。他也確實是台灣最親近基層(包括監獄)的名牧師,夏忠堅牧師說他「權貴弱勢都服事」,一點也不假。
事實上當我們在說「周牧師是台灣最有名的牧師」時,常忘了他從拿到神學博士之後,即著書不斷,是台灣近代最有實力的神學家之一,能夠以希臘文、亞蘭文直譯聖經,更參與聖經現代中文譯本的翻譯審定,以及舊和合本的修訂,前後數十年終告完成。沒有誰比他花更多心思,想使大家更能接近基督教。
「講道學」一直是周牧師的教學強項之一,寫過兩本教學專書,我問周牧師,為何凱歌堂的講道那麼精采,從來沒想到整理成書。他答過去有多人試過,都沒有成功。我想義務的試試,他同意了,且決定有系統、完整的講,看看能否為幫助大家認識聖經,增添一則工具。這就是2000年初出版的《小驢:凱歌堂講台.周聯華證道》。前後25週,周牧師講完一回,下週主日崇拜時我交給他整理稿做校閱,順便討論一下如何定稿,大體上修改甚少,工作進度十分順利。包括祈禱、讀經、唱詩、講道等,周牧師在後記中說:「本書排版時,特定依照主日崇拜中的次序與方式,使沒有參加過凱歌堂禮拜的朋友們,也能夠有身歷其境之感。我這麼做,是想為這個具有奇特背景的教堂,留下一點歷史的見證。」
《小驢》出版那年,剛好是周牧師80大壽,3月5日他在懷恩堂做封口講道,將此書送給在場每位教徒當紀念。然而這並非是他的「完美句點」,周牧師還「年輕」,他又繼續過了16年的牧道生活。
周牧師85歲出版《你們要去──如此主說》。基督教文藝出版社。
▋誓作眾人的僕人
《小驢》出版後,我有機會旁聽一些周牧師的講課,才知道他對於「今日教牧事奉的裝備」(註,這是他一本書的書名,浸信會出版,1987),抱著無比嚴肅的心情。「大家沒想到,教牧工作是不可能作好的工作,也是永遠不討好的工作。」可見他對於做為一個牧師,要求是非常高的,「只要感到這是主要我做的,我就全力以赴……如果我沒有時間,就抽時間去做。我沒有休假,沒有休閒生活。時間不夠就開夜車、開早車……我要忙到天父接我去的時候,或者到祂不要我忙的時候……讓我蠟燭兩頭燒吧!假如把它切成兩段,能夠四頭燒的話,只要多放一點光,我也願意。」(見回憶錄序)
大概很少看到比周牧師更勤奮的神學老師。雖然不大講時興的潘霍華、布特曼或莫特曼,他很推崇虞格仁(Anders Nygren,1980~1978)的《羅馬書註釋》(Commentary on Romans,鍾蒼榮譯,道生出版,1983),他本身和這位信義宗的北歐神學家一樣,希望藉著不斷研究聖經,為眾人修築一條通達上帝的真理大道。當我覺得周牧師可能已準備偃旗息鼓時,他的《你們要去──如此主說》(台灣基督教文化,2005)出版了,他將「宣教的聖經基礎」課程內容寫成一本書,這本書中最精要的〈保羅書信中的宣教訊息〉,應是他對保羅的最後定見。讀過了神學家巴克萊(William Barclay)的保羅(《使徒行傳注釋》、《基督的大使》),以及虞格仁的保羅,加上周牧師的保羅,我們當不會再懷疑神學中是否有知識論。
周牧師引了保羅的話來告訴我們:「你們是靠上帝的恩典、憑信心而得救的……上帝……藉著耶穌基督改造了我們,要我們行善……」(以弗所書二章8節)。我們不妨說,周牧師完全就是這麼一個行善的人,是基督徒中的典範。據他說,40歲時曾打算效仿史懷哲學醫,白天行醫,晚上傳道,因為年齡太大終而打消念頭。
我在進行整理《小驢》期間,還完成了兩個訪談:一是〈現代人的四種愛〉(周牧師譯過所羅門王的〈雅歌〉,《聖經中的情詩:歌中之歌》,道聲百合文庫),二是〈文明需要宗教嗎?〉(講人的三大焦慮與教會的合一),都經過周牧師審閱定稿,討論台灣人與基督教的關係。周牧師曾感歎,台灣要是有人願意研究宗教社會學就好了,像哈佛大學的Harvey Cox,也用不著我們來費心做訪談了。後來找不到發表園地,加上我工作日益忙碌,一擱十幾年過去了。雖然台灣社會沒有特別看重基督教學術,對其重視遠不及佛教學術,從周牧師等人對於信仰的遠見及深耕,仍可看出他們不悔不倦的使命感。
「一個基督徒,如果能夠脫下舊人、穿上新人,能夠有主耶穌基督的愛在他裡面的時候,很自然的,他的愛心就廣,廣到能夠包涵全世界的人……不會再想到自己,卻是想到周圍一切有需要的人……服事人到一定的程度,甚至犧牲自己的生命,那正是應驗了耶穌所說的:『那失掉生命的人,反而得到生命。』」這是《小驢》第24章〈作眾人的僕人〉之結語。
周聯華牧師(1920~2016),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When my parents, Dr. Paul & Lucy Alexander, arrived in 1958 to serve at Tunghai University, Pastor Chou visited them in their new home to welcome them with kindness. When I was around 12, he adopted one of our cocker spaniel puppies. Shortly after that in 1965 he spoke at my brothers’ funeral, and in 2014 at my father’s memorial service as well. Always gracious, he welcomed Mom and Dad back to Taipei after their retirement, driving them to dinner. We have been honored to consider him a friend of the family, and a colleague in evangelism and Christian service.
May the Lord comfort all who have loved and benefited from Pastor Chou’s ministry. He will be sorely missed.
在威權時代,他曾是蔣總統的牧師。
但是他沒有攀龍附鳳,沒有貴氣臨人,
他只是活出一個平凡牧師的樣子,他守住了一個牧師應有的位份。
當蔣中正去世之後的一年,是全台灣許多人大量歸主的時候,
當時周牧師在全台各處舉辦佈道會,引領了許多人進入教會。
台灣教會為了這件事情,應當向周牧師說一聲:「謝謝」!
他是一個讀書人,所以懷恩堂的造型,就是中古代讀書人的帽子,他還寫了一手好字。
也是我們這些年輕一輩不能比的。
他是華人中少有的傑出的學者兼牧者!
他在世界基督教中所佔的地位是華人少有的,
他在華人基督教世界,卻是常常被人忽略的。
他就是一個謙謙君子,一點都不在意!
當中國大陸開放之後,他立刻進入大陸從事宣教工作,
他幫助大陸設立了「愛德聖經印刷廠」,讓大陸可以公開的印刷聖經,
目前這個印刷廠,是全世界出版聖經最多的機構。
前些年我去參觀時,驚訝的不得了。
對於周牧師所作之事,敬佩又慚愧!
他讓一個禁止讀聖經的國家,變成全世界最大「聖經出口國」
(他們代印各國文字的聖經,而且印刷精美)。
他一個老人家默默做的事情,遠超過我們這些年輕一輩,
我們也只會敲鑼打鼓,吹噓自己在大陸做的福音工作而己!
比起這個老人家所做的,真是差太遠了。
今天大陸福音工作可以這樣的開啟,聖經可以公開的印製及發行,
居功厥偉都是周牧師所有的貢獻,不是我們所能及的!
周牧師走了,我們真的懷念他,「周牧師,我們謝謝你」!
您的勞苦不是徒然的!
周聯華牧師的最後幾個小時
[作者按]秦舜英女士為中華婦女祈禱會董事長,原預定出席8月19日周聯華牧師追思會,後因身體不適未能參加。以下為她在電話上的陳述。
8月19日周聯華牧師追思禮拜,我原答應出席,卻因高燒未能和關心周牧師的朋友見面。假使我在懷恩堂現場,準備講的就是周牧師的最後幾個小時,我想,周牧師這樣突然走了,大家一定會想知道他當天做了什麼事。
8月6日下午,中華婦女祈禱會在陽明山的華興育幼院開每年牧師(退)進修會,包括周牧師,共八位牧師都出席了,照例由他們對會務先行討論,我最後講幾句話。奇怪的是,我那天講的話,好像句句都在和周牧師告別,我引了傳道書第三章〈上帝使萬事有定時〉,你們應該知道這段經文:
天下萬事都有定時,
都有上帝特定的時間。
生有時,死有時;
栽種有時,拔除有時
……
為什麼選這段呢?記得多年前,我到太平洋上的庫克島(Cook Island)小島參加泛太平洋婦女協會年會,臨時接到通知,要以英文介紹參與者的國家,我從來沒用英文演講過,不免有些忐忑,當晚在旅館裡撰寫稿子,翻開旅館抽屜,居然就看見一本聖經裡的傳道書第三節,我以那節做為引言,帶到了庫克島的四時有序,並介紹了台灣,非常的適切。日後,我又以這段經文安慰了許多朋友 其中的一位,又拿去安慰了其他許多朋友。我知道,只要有信心,主隨時與我們同在。
甚至周牧師去世那天,我選唱的老聖歌「成聖工夫」(Take Time to Be Holy),也好像冥冥中預告著什麼。尤其是聖歌的最後一句:「不久你將配去,服侍主於天。」 我每次唱都熱淚盈眶。
「成聖功夫」的部分歌詞是這樣的:
成聖須用工夫,世事常紛紜;多作靜修工夫,獨與主相親……
成聖須用工夫,奉主為首領,奔走不求爭先,祇是隨主行;無論快樂憂愁,仍要跟隨主,信靠祂的言語,仰望主耶穌。
成聖須用工夫,靈魂須平靜,凡有思想動機,務歸主統領;蒙主聖靈導引,直到愛之源,不久你將配去,服事主於天。阿們!
8月6日再過兩天,就是父親節,牧師們當然都是爸爸,我特地準備了周牧師最喜歡吃的一大盒餅乾,和牧師們分享。周牧師連吃了兩塊。依照原來行程,大家將從陽明山下來,前往周牧師最喜愛的寧波菜餐廳,我請牧師們吃晚飯。
會後,我和周牧師搭同一趟電梯下來,吳牧師說要搭周牧師的車下山,但周牧師可能沒聽清楚,和我一起來的、祈禱會的盧小姐,搭上了周牧師的車,其他牧師搭原來的休旅車下山了。由於要去的餐廳不好停車,周牧師原準備先回家換衣服,再搭計程車去餐廳。我的車子走最前面,周牧師的車跟在後面,車剛開沒多久,剛過安全局,我接到盧小姐電話說:「周牧師昏倒了,怎麼辦?」我的司機於是一個大轉彎回頭,開到周牧師的車後方停車。
據盧小姐回憶,車剛起動沒多久,周牧師咳了兩聲,只見他緊緊握住方向盤,車卻走到對向車道去了,盧小姐緊張得大叫兩聲周牧師,他才稍稍回過神來,又開回原車道,緩慢的把車擦向路旁行人道,停在山壁旁。我想告訴各位,盧小姐是我們的第一個天使,若不是盧小姐失聲大叫,可能隔天報上出現的,會是「周聯華牧師車禍身亡」。
我到達現場時,周牧師趴在方向盤上,已經沒有氣息了。正當我們在猶豫時,來了第二個天使,路過的機車騎士林先生停下來,幫我們打了119。沒幾分鐘,救護車來了之後,醫護人員將周牧師搬移到行人道上仰躺,為他做急救。急救無效後,救護車原要送新光醫院,經盧小姐強調,周牧師的所有病歷都在振興醫院,我們已通知醫院,他們都預備好了,才改送振興。
這時,我住在附近的一個朋友剛好開車回家,看到我站在路旁,正要跟救護車走,朋友知道出了事,也是一個大轉彎回頭,停在我們後方,我才得以將周牧師的車輛交由他的兒子處理。他是第三個天使。
周牧師車上有很多他個人的私有物,平常擦汗的毛巾晾在車上,那天我們剛發了牧師的粉紅新襯衫也在車上,他特別懸掛起來以免發皺,準備第二天週日凱歌堂講道時穿,等等。我把車鑰匙交託給朋友的兒子之後,上了救護車,陪著周牧師去振興醫院。當然,已來不及了救治了。就在周牧師握緊方向盤的5點02分,他已前往天國報到了。
很巧的是,我女兒前陣子回國,和我提到一個合唱團叫做The Byrds,他們有首歌「Turn!Turn!Turn!」講的是差不多的意思:
To everything, turn, turn, turn.
There is a season, turn, turn, turn.
And a time to every purpose under heaven.
A time to be born, a time to die.
A time to plant, a time to reap.
A time to kill, a time to heal.
A time to laugh, a time to weep.
To everything, turn, turn, turn.
There is a season, turn, turn, turn.
And a time to every purpose under heaven.
A time to build up, a time to break down.
A time to dance, a time to mourn.
A time to cast away stones.
A time to gather stones together.
To everything, turn, turn, turn.
There is a season, turn, turn, turn.
And a time to every purpose under heaven.
A time of love, a time of hate.
A time of war, a time of peace.
A time you may embrace.
A time to refrain from embracing.
To everything, turn, turn, turn.
There is a season, turn, turn, turn.
And a time to every purpose under heaven.
A time to gain, a time to lose.
A time to rend, a time to sew.
A time for love, a time for hate.
A time for peace, I swear it’s not too late.
真的是「天下萬事都有定時,都有上帝特定的時間。生有時,死有時。」我要強調的是,周牧師平常面容有一定程度的嚴肅,但是他去世那天,尤其是去世的那一刻,現場的人都見證了他充滿喜樂、滿臉微笑。
只要有信心,主隨時與我們同在。直到周牧師生前的最後一刻,我相信他的主、我們的主仍然照顧著他。
忠心主僕,永遠冠冕為他存留!